珩母王氏,想着明宪出阁之时,总还须若昭这个郡夫人好声好气地去露面。

    于是,她屈尊给儿媳抚完颈子拍完背,又坐回榻上,继续解释道“若说普王殿下,对你妹子可真是有心。他不愿拿个媵妾的身份委屈了她,便亲自出马,张罗了那朔方军老将、杜黄裳杜公认明宪作义女。杜公和杜夫人当真仁义,摆了席面,竟连平章事李公勉,也请到了府中。这桩姻缘,又是汾阳王的第三子、郭公晞去圣上和贵妃跟前提起的。如此一来,你这妹子,入王府后,得的可是孺人封号。”

    “故而明宪住去了杜府?”若昭问。

    王氏道“正是。虽则孺人也不算正妻,但六礼中纳采和亲迎也是紧要的,你妹子既然在京中有了娘家,亲迎之日,自是要从杜府出门的。吉日就在月末,我本也是这几日要让仆人去咸阳告诉你,须回来帮着我,一起替你妹子准备准备。”

    若昭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家和丈夫,当真是军旅世家出身,真要办起事来,竟比行军打仗还利索。她紧赶慢赶地回来,连明宪的面也见不着了,莫非自己真的能够去杜府讨人吗?

    如此状况,若昭当然想求助于自己的父亲,就像儿时无论遇到何种险阻,父亲宋庭芬都会拍拍她的肩膀,道声“阿昭莫怕,有阿父在”。但纳采礼都行过了,事已至此,宋庭芬一个藩镇幕府的僚佐小吏,又能有何法子。明宪毕竟已过了及笄之年,同宗的大伯,怎好出面拦下从侄女嫁去帝王家的姻缘。

    若昭知道,河东镇的马燧,眼下正与河中镇的李怀光打成了胶着状态,紧贴着那二镇的泽潞镇,哪里就能隔岸观火,父亲在幕府中,必定也会跟着节帅李抱真异常忙碌。还是先莫去信告诉他了。

    若昭昨日受了丈夫那般刻毒如刀的一番言语,今晨赶路又见到饥民相残的惨景,实在疲累已极,觉得自己连坐都坐不住,便想起身告礼,回房歇息去。

    不料还未开口,却听宅门处又是一阵热闹动静,小厮跳着脚跑来厅前道“老夫人,大娘子,宫中少阳院来人了。”

    珩母王氏心中凛然一惊。

    太子夫妇的人?是何来意,与明宪的婚事有关?

    只见来人,仍是那日传旨邀请若昭去赴中秋夜宴的内侍,不过今日的面色却颇为凝重。

    他被赵翁引进正厅来,一见两位女主人,当即先拱手致意道“幸甚幸甚,本侍今日先来碰碰运气,皇甫夫人果然在宅中,本侍不必再去咸阳跑一趟耽搁时辰了。”

    原来,唐安公主薨于梁州行在后,太子与太子妃顾念其女韦莘过于年幼,便在禀过圣上后,将外甥女从驸马韦宥处接到宫中抚养,也住在少阳院内。

    重阳过后天气骤寒,小郡主韦莘总向保姆喊冷,寝殿中点上西凉瑞炭,亦无多大改观。太子妃萧氏于是命膳房做了鹿肉羹送去,韦莘喜食之甚,连吃好几碗,翌日,那面上就起了一层红疙瘩。

    太医署的当值奉御前去看了,只道是小儿向来阳气足,食用鹿肉越发积聚体热,故而开了些清热解毒、消化淤食的汤药。

    不料吃了半个月的汤药,小郡主虽然面上恢复常态,喉中竟开始红肿,频频呼痛,到了最近几日,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安公主是德宗皇帝的长女,也是他最为宠爱的公主,奈何命由天定、逝于天家逃亡途中,韦莘便成了天子分外宝贝的外孙女。韦莘住到少阳院后,銮驾已去了五六回。德宗皇帝看着两个孙儿和一个外孙女在庭间玩投壶游戏时,那抹与寻常人家的祖父外祖父浑无区别的慈祥笑容,令太子夫妇甘之如饴。

    此番韦莘的病来得如此凶险,萧妃自是吓得魂飞魄散。李诵这个太子,本就做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万一小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圣上御前如何交待了去?

    然而御医们换了几个,汤药的方子也换了几副,小郡主不但喉中红肿未消,看着还似乎长出了痈疮一般。

    情急之下,萧妃想到了宋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