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夫人,您在梁州时,与太子妃说起过一位姓郑的郎中,言其乃王太仆的门人,且医术高明。那日中秋夜宴中,您又说起这位郑郎中已回到了长安。本侍便奉太子妃之命,劳烦皇甫夫人代为引路,吾等去请郑郎中为小郡主诊治。”

    ……

    大明宫南,长安城兴宁坊十六王宅。

    唐安公主的旧府中,太子妃并几位最为亲信的保姆和宫人,一边照看着唐安公主留下的孤女、小郡主韦莘,一边焦急地等待良医到来。

    太子妃萧氏洞明人心,她已看出,几个太医乃临贵怀怖之人,第一位没有良策,后头几位皆不敢放手一治。继续用保守的疗法,反正先头那位也未被治罪,若使了猛烈的法子还不见效,被皇家迁怒用药不慎,收治下狱都是轻的,保不准脑袋也丢了。

    萧妃又是个行事果决而心细如发之人。当初在奉天城时,眼看城破在即,连身为吐蕃人的阿眉,萧妃都敢托付其带走皇孙小李淳,何况现在去求助的,乃宋若昭赞许过医术之人,且是个有出处的名医弟子。只是,既非太医也非内侍,郑注是个男子,怎好出入禁中内廷,莫要为有些人构陷东宫落下口实。

    于是,昨日内侍回来禀报后,萧妃干脆将心一横,带着小郡主出了大明宫,在兴宁坊等候。

    今日,郑注拎着诊具药箱,随宋若昭和宫中内侍进到唐安公主宅内时,已明白,屋里头那位太子妃,如此安排,也是有几分胆略的,作为小病人的舅母,当真是一心要救人。

    此刻正是近午时分,郑注请保姆将小郡主抱到窗口借着明亮的阳光向她嘴中看去,这一看,饶是他独立行医已数年,也是觉得心惊肉跳。

    郡主的舌根尽头,咽喉处,偌大一个痈疮,周边红肿,中心已现黄白色,显是灌了脓毒。

    “先生,郡主身上也烫如火炭,她除了呼痛,还喊冷,昨日夜间神志都迷糊了。”保姆向郑注道。

    郑注心道,不烧得火烫才怪,小郡主这病,生生是教那些明哲保身的太医院奉御们,给耽误了。

    郑注当即毫无踟蹰,向萧妃直言禀道“请殿下允许草民以砭针刺破郡主喉中痈疮,放出脓血。否则若任其继续化脓,草民恐郡主或因高烧不退,或因无法进食,而有不测。”

    “允,允!”萧妃道。

    不料小郡主韦莘已是三四岁年纪,很懂大人言语的意思,她重病之下,小儿心性仍机警非常,一听郎中要用“针”,登时在保姆怀中闹腾起来,手脚扑腾,两个宫人上前,仍是哄按不住。

    萧妃蹙眉道“如此怎能施针,毕竟咽喉处,若有个闪失……”

    郑注凝神略略思索,转身对着小郡主道“郡主莫怕,不用针戳也可,草民那百宝药箱中,有一支神笔,是天神娘娘赐与草民,专为郡主这样乖巧听话的皇室贵女所准备。郡主若能张嘴不乱动,让草民用那神笔在患处轻轻一点,保管郡主到了今日太阳落山时,喉间就已经不会痛了。可好?”

    韦莘闻言,停止了哭闹,一对黑黝黝的眼珠,盯着这位不大好看却言辞和蔼温厚的郎中,瞅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郑注于是背起药箱,向站在一旁、也是满面忧色的宋若昭道“可否请夫人移步,助我一臂之力。”

    外间厅中,郑注点燃铜灯后,麻利地在桌上摊开一排大小各异的砭石针,比划半天,从中选了一根。

    若昭手执一枝羊毫笔,聚精会神地看着郑注的动作。羊毫笔柔而无锋,落纸无力,时人很少用它来书文写字。

    看着看着,若昭不禁莞尔,心道,这支笔,看来是专为郑郎中对付娇气的妇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