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响个不停,张大娘听得火冒三丈,黑着脸从厨房奔出来,正要破口大骂时,抬眼看见裴桓站在院中,一张脸顿时由黑转红,喜上眉梢地迎了上去。

    “郎君回来了!”

    秋阳下,裴桓一袭素衣青衫,无甚富丽配饰,发间一支玉簪、腰系一块玉佩而已,身姿颀长挺拔,亦是君子如玉、俊朗温润。

    张大娘激动得脸通红,忙不迭去接他手里的水壶,“这种粗活怎么能劳动郎君,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认识过举人老爷这大的官儿!”

    裴桓面上素来沉静,温声道不必如此客套,便教她自去忙就是。

    张大娘哪儿肯,笑得合不拢嘴,“我哪会跟您客套,我还盼郎君回头随手关照关照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呢,让他跟着您当个……当个打手就成!”

    想那县衙老爷跟富家子弟身边的打手都多威风啊,路都恨不能横着走,张大娘直觉自己是给儿子寻了个顶顶好的出路。

    裴桓也不好说什么。

    他手中提着个油皮纸袋子,袋中还装着喂小馋猫儿的糖,环顾院中,却没看到念安人影。

    张大娘兀自喋喋不休半会儿,回头瞧见裴桓要进屋去,忙又唤住他问:“对了,郎君去京城考试,打算啥时候走,回头我好给郎君收拾收拾行李。”

    “约莫是月底启程。”话到此处,裴桓又记挂着嘱咐句:“我此去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小宝还要托赖大娘时时照看着些。”

    他既然要走,把人托付了就肯定没有不给银子的道理,不仅不会少,大抵除了生活费还会多给辛苦费,张大娘别看平日不拿念安当主家小姐看,可在拿银子这事上,她还是十分乐意的。

    想着将要到手的银子,张大娘喜笑颜开,满口爽快应承下来,拍着厚实的胸脯跟他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念安。

    裴桓点头嗯一声,提步上二楼,在西屋门口便看见念安正趴在窗台上。

    傍晚时分天际晚霞烧得热烈,来回的风却透着股初秋寒意,小丫头双臂曲伏着,下颌支在手背上,双眸微阖似在打盹儿,白净的脸颊迎着霞光,额际碎发被照出道毛绒绒的轮廓。

    担心她着凉,裴桓放轻脚步过去,伸手将念安抱了下来。

    大抵是因幼时吃过苦头的缘故,她的身量要比同龄孩子单薄矮小,这几年稍微养得圆润了些,但窝在他怀里仍旧只有丁点儿一团。

    “舅舅……”

    念安睁开眼睛,正对上裴桓琥珀色的瞳仁。

    他的瞳色比寻常人浅淡许多,像是剔透的琉璃,阳光落进去,温温然的样子,也容易教小孩子想起融化的糖霜。

    裴桓将她放稳站在地上,念安抬手揉揉惺忪的双眼先打个哈欠,问:“舅舅怎么回来了,林管家说你今晚要和林三郎一道庆贺的?”

    裴桓眸中含笑,喂给她一块儿糖,“若不回来,我怕有人没糖吃,又要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