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周恪出国前,问父亲讨了样东西,一匹纯血烈性的大宛马。养在自家院子里,好容易鞭笞驯服了,这马又因水土不服过了病,实在回天乏术,被周恪药死了。

    老头问他,养也是你要养,宝贝那么久,死了就一点不心疼?

    不心疼,时也命也。何况这畜生唯一的价值就是被规训的过程。

    没气性了,就不值当了。

    马犹如此,人更甚。

    周恪还嘴父亲,这道理你最该谙熟的。毕竟无论什么女人,是我妈还是她梁赛君,到你手里无非一个下场,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打那以后,周家老大在圈子里就越发地臭名昭著。

    都知道这厮从小心术不大正,阴鸷得很,成天变着法地和老二眼热争抢。好端端的马都能给药死,这事还一度讹传成了他虐马,可想而知,这胚子该有多歪多坏!

    成年人眼皮子浅的偏见,落到行动上,就是不肯儿女和他为伍。但碍着老周家的面子还是得来往,中国人的人情交际就这么双标,或者说,钱权为上。

    也只有施少庵,读书人的傲骨,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我给你脸了?爱来不来。他好早之前就警醒太太,帖子不许下给周家。

    就不请,臊不死他们的。

    辜曼玲终究没依他,一来两家有交情,好说歹说她也拉不下脸;二来老幺一向亲近怿哥哥,两小无猜的情谊可不是开玩笑的,有时候反比成年友情更纯更坚,回头见不到人,她一准要哭死。

    老周和老施不对盘,那是商人与士人的历史遗留问题,天生气场相克;

    可是辜曼玲不能意气用事,说起来,她和如今的周太太梁赛君还有交情。姑姑年轻时学画,和周太太师出同门,只是二人后来的命运迥然不同。

    一个成了艺术名家;而后者进了权贵圈里当清客相公,说难听些,出台陪酒的,就这么搭上了周孟钦……

    当然了,别人家里的阴事还万万由不得一个外人来置喙。

    姑姑至今还不时教诲两个小的,德是自律不是他律,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管不管得好另说,倒是手脚这么笨呢,十岁了,走路还不长眼。

    手和膝盖都跌破了。

    姑姑给必齐边上药边叹气,“细皮嫩肉地,以前练功怎么没见你这么矜贵?摔一下也好,权当过生日,把晦气全摔走……”

    一楼大厅东角挂着个老式电视,在放八七版《红楼梦》,那焦大醉酒泼骂由凤姐发落,出口就披露起宁国府的不堪:

    每日偷鸡戏狗,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