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五里外,斩夷台。

    百年前文忠公带大乾之师,御瓦剌于国门之外,将进犯之敌打得大败亏输,开拓国土三千里。明宗皇帝便于盛京之外十五里,择宽展处所兴建高台,慰劳文忠公和凯旋的将士。此后大乾国力日衰,斩夷台便年复一年清闲了下来,台上甚至生着郁郁青草。

    然而今日,斩夷台旁的亭子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着实热闹得很。

    这座跟着斩夷台一起破败下来的八方亭,这几天也换了新颜。斑驳掉漆的柱子被用上好的绸缎挡了起来,石桌石凳换了新打造的,上面也包了素雅的绸缎。亭子里既有冰盆纾解主人的燥意,还有两个美貌侍女半跪在风炉旁,随时提供茶水。

    五皇子赵珏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烦躁。

    愤怒是因为母妃暗示他要去讨好褚袖,让他堂堂大乾金尊玉贵的皇子,去刻意交结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的女人。为了不引起骚动,他特意这半个月来都住在郊外的庄子里,方便来斩夷台截住褚袖。

    烦躁得是,几十年来荒凉空无一人的斩夷台,这几天不约而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似乎……似乎是都想来看他的笑话!

    林怀瑾坐在他旁边,悠然喝完了一杯茶,自有美貌的侍女膝行上前接过茶盏,送上新的茶水。他温和地劝解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昔日韩信忍胯-下之辱,仲达自甘当众穿女装也不出战,殿下您所面对的,有先人的万分之一吗?”

    林怀瑾是林次辅的嫡幼子,也是赵珏的伴读,赵珏在他面前,相对比较放松,也能说一些真心话。赵珏薄唇紧抿:“可是向一个女人低头,还是那样一个女人……怀瑾,我信任你,但是那三个人……”

    林怀瑾顺着他的目光,投向了笔直站在亭外一丈左右距离三个人。亭外有一群赵珏带的从人和伺候的家仆,但是那三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林怀瑾低声道:“殿下,这三人是禁军褚骏统领推荐过来的,据说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一会儿他们三个,会抻量一下褚指挥使的成色。”

    他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最左边那位老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前辈,‘枯木老人’,他从年轻时候出道就长一副老人样子,现在还是如此。他练的朽木枯华功,据说能让人肢体僵硬,血液凝固,瞬间老去十几岁,死状极其凄惨。”

    “中间那位抱剑闭目养神的少年,是泰山派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逐浪剑段风华,是泰山派的掌门大弟子。”

    最右是一名少女。她背对着亭子,虽然看不见脸,但是窈窕的背影和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毫不怀疑一定是一位美丽佳人:“她不知何门何派出身,不过也是有根底的,是青城派掌门之子的未婚妻,据说手下的功夫颇为不错。这次她嚷着要来开开眼界,青城派大公子拗不过她,便请托褚骏统领了一个人情。”

    少女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回过头来,露出了妩媚动人,似喜似嗔的一张脸。旁的不说,这少女内功至少不错。

    赵珏却最讨厌这种轻浮浪荡,抛头露面的女子,冷笑道:“青城派好歹是地方上有名的门派,掌门身边几百个仆人服侍,家产百顷,身上还有虚衔在身。居然能容忍自家未来儿媳是这种在外面抛头露面,与外男眉来眼去的女人?真是糊涂。褚骏居然还让这种人过来了。”

    林怀瑾劝解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臣特地派人试过这位少女的功力,不在其他两人之下。殿下用人不拘出身,也是美名一桩。”

    赵珏虽厌恶褚袖,但是既然决定来了,也不愿横生枝节:“这三个人此次过来,是打算杀了褚袖吗?你我二人在场,恐怕也难辞其咎。就算褚袖只是伤到,那个没根的老东西也能趁机发难。”

    林怀瑾笑道:“就算褚骏有心害您,我能害殿下么?褚袖不接受江湖挑战,这三人是想借着您的身份,试探一下她的功力,他们真敢下重手,我们自己带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况且,他们一个个有家有业,他们跑得掉,他们门派可跑不掉。”

    赵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感慨道:“怀瑾,还是你为我考虑周到。若是将来我侥幸九五有份,绝对不会忘了你们林家。”他望着林怀瑾,眼中精光波动,“事急从权,今日种种,也许不过是明日黄花。不管我现在娶谁,将来的皇后之位,都会是你妹妹的。”

    林怀瑾有好几个妹妹,不过他心知,赵珏此刻提的,是他同母的妹妹,也是唯一的嫡妹,京城三美之一的林书凝。

    林怀瑾先是称谢,然后又谦让道:“殿下何出此言?殿下将来登基之后,所立的女子必然德容言功样样兼备。舍妹才疏学浅,实在排不上号。更何况我爹娘最宠女儿,父亲大人说过,舍妹的婚事,将来会让她自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