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似乎记得,那块铸心石的其中一面上好像篆刻着些什么,她于是从小白纸簿间抬起头来,向轩辕临投去了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轩辕临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略微附身,从她手中取过了那支炭笔,夹在骨节分明的那两根手指间,他在铸心石篆刻有花纹的那一面上涂了两下,然后轻轻地印在文徽行捧在手里的小白纸簿上。

    他的手有着养尊处优的那一种优雅形态,而横亘在掌沿上的一两根凸起的筋络也昭示着,这只手的主人是个坚韧有力而历经沧桑的人。

    血红的宝石落在裁剪成小块的白麻纸上,留下了一枚不浓不淡的印记。

    扭曲的纹路似龙蛇盘旋,勾勒出六个字,“玄龙起落,满池黄金”,字迹扁圆浑厚,仿佛诉说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奇异的秘密。

    她望着那几个字,喃喃念了出来,“玄龙起落,满池流金。”

    玄龙,那是坊间传说中,伏羲转世而生的神明,它通体乌黑,身披鎏金鳞甲,常避隐于电闪雷鸣之后,盘踞于山水灵韵之间。周王朝时,坊间曾有歌谣称,

    “玄龙隐,河海平,玄龙鸣,江山乱。”

    大周王朝之灭,相传就是因为周天子不敬玄龙,故玄龙便将垂涎幻化为美女褒姒,祸乱大周朝。

    但这不过也就是夸夸其谈,文徽行向来不相信世间真有如此神明?只是面前这枚铸心石竟然不似真实,如真如幻,它究竟为何物,冥冥之中又指向何处呢?

    轩辕临从一旁取了白素布,擦拭着铸心石上的炭渍,面容平静而疏离,半晌他开口,说,“横木为轩,直木为辕,之所谓轩辕。而轩辕即天鼋(音同‘元’),天鼋化而为龙,玄龙于是便是轩辕一脉的图腾。”

    他长呼出一口气,似在叹息,又仿若不是,“历代王朝若没有善武的轩辕一脉支持,便难以立足。但这铸心石上的字迹,和那幅图背后指引之处,本侯并无头绪。或许当真是,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宿命的召唤吧。”

    文徽行盯着白纸簿上的那一枚印记发愣,如果玄龙所指的是轩辕氏,那“起落”二字又寓意为何,满池流金又指什么呢?

    她思来想去,尚无头绪,于是便说,“世间怪异之事总有原因,侯爷,此去苏州,我们不妨到红线指引之处探查一二,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呢?”

    轩辕临也默认如此,又将那枚血色宝石重新放回到那枚小铜盒里,揣进怀中。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为何故,他一步步向苏州迈进,竟有一种被牵引召唤的感觉,仿若牵线木偶,无法摆脱这种召唤。

    谈话间,小窗外,明月已上中天。

    晋远侯休沐,文徽行便也拎着那卷《地经》,从轩辕临的房间中退出来,收了守在门口的杜领队一个白眼,然后又沿着客栈二楼的长廊向自己的小厢房走去。

    回到厢房中,她将白纸簿又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上边记载着乾元公主所托之事,崖底女尸一案,还有晋远侯所述的苏州刺史李静河之死,个中诡异,当真令人捉摸不透。她翻来覆去想了想,仍然毫无头绪。

    于是也只好先将那簿子收好,又取了小抽屉里的铁剪子挑了烛芯,火光微一闪,之后,便燃得更胜了,她将那卷经文摊开在床榻上,裹着锦被读经。

    《地经》重在讲述天道轮回,万物更替之道,是良民益民的好书,可经书最是晦涩难懂,又偏偏文徽行是个最不信妖鬼神佛之人,打心眼里就没那份敬重,自然也没什么禅心,又恰逢锦被温暖柔软,她缩在被子里,朦朦胧胧间就枕着那卷经文,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文府,那时她尚小,父亲尚未入京,还在江南道一带任刺史,定居扬州,日光明媚,落在院中石墙之上,只留的树影婆娑。

    庭院中栽了母亲最爱的那几丛青竹,石墙上蜿蜒着翠绿地锦(爬墙虎),碧草蔓延过清幽小径,直通到她的别院,清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