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之受情伤太重,没过几日就来请辞。

    阿灵不知道其中纠葛,很是婉言相劝了两句,之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准了这事。正巧他们俩说话时,于观真正在喝药,听见后就将自己的荷包解下给他,说是补偿家用,只是王磊之也拒不肯收。

    “你不用与我客气,你当我是同情你、可怜你么?”于观真知道他心中有结,好言相劝道,“你到底照顾这么多日药草,算是救我半条性命,我不久就要离开丹阳,往后萍水相逢再无瓜葛,我要卖你什么好,之前你家中用具被我打烂不少,就算闹到官府去,也要照价赔偿。你家中本就清贫,难道要为一时之气故意为难自己吗?”

    他口齿伶俐,软硬兼施,面子里子都已然做足,纵然王磊之再不识抬举,也不好不下这个台阶,只好将那荷包接过手来,掂掂重量,并不坠手,心头别扭方才褪去些许。

    王磊之闷声低头,与他们两个人作个揖,只道:“多谢二位东家几日照顾了。”

    待他走后,阿灵方才支在门口询问:“奇了,小鱼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小石头竟如此客气起来。”

    于观真只好将事情重说一遍,阿灵听了,倒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又去到秋千之上闷闷不乐起来。

    “伯母,你怎么了?”于观真问她。

    阿灵有几分难过:“你们都要走了,往常热热闹闹的,我好开心,这会儿连小石头都不来了,我心中不快活。”

    这般寂寥滋味,于观真才尝过不久,顿时有几分不是滋味,刚要开口宽慰,还不等他说话,就见着崔嵬从花下踱步而出,淡淡开口:“你不必在意,过段时日,她就将你我抛在脑后,只不过一时心伤,无须当真。”

    他如此冷言冷语,全无半分体贴关怀,阿灵连秋千也不支了,她并着腿坐在上头,低声道:“你真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崔嵬平静道,“我只是了解你,正因如此我才明白,待你明日、后日看到什么新的花样,见到怎样新的风光,刚高兴起来时想到我今日的话,你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这样你就明白自己此时说的话是多么残忍。”

    阿灵咬住下唇,居然无法反驳,很快就捂着面跑走了。

    于观真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即便对伯母说几句好话,叫她稍稍开怀一些,不是大家都高兴吗?”

    “高兴?”崔嵬好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他看向于观真许久,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因为你也全然不在意,对吗?你本就将这些话当做谎言,你知道她绝不会因你的离去难过多久,于是也与她做这样的虚与委蛇,好似这事是真的一样,自己付出的是虚情假意,反倒指责当真的人无理取闹。”

    于观真一时语塞,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半晌才道:“你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不成,为什么偏要这样子想,她说这些话,叫我知道有人挂念我,心中很安慰;纵然她以后快乐,我也替她高兴。”

    崔嵬站在月色之下,神情晦暗莫名,紫藤萝被风吹拂起来,细碎繁茂的花朵在风中微微颤抖着,倒映在那双翠色的眼瞳之中,柔化不了半分冰雪:“我不喜欢……”

    于观真看得有些痴,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将我说得很重很重,心里却把我放得很轻很轻。”崔嵬对他说话,看上去既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我会当真。”

    崔嵬少见展露出自身的脆弱与孤独,于观真望着他,只觉得说出这句话的崔嵬不知怎么显得可怜可爱起来,想要上前去安慰这个本该强大到无懈可击的男人,又满足于此刻的距离静静旁观着,欣赏从那浑然天成的心窍里不慎流露出来的一丝痛楚。

    他知晓,一旦自己如同寻常人一般上去关心崔嵬,照顾崔嵬,试图给予同情跟怜惜,对方立刻又会变回高高在上的藏锋客。

    崔嵬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这些话不过是他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