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许多人都要失眠。

    朝会后,太子被留下了,守门的太监与卫士即便隔着大门也吓得面无人色,只听得太子爷哭喊着叩头,耳力好的便能听见头颅撞地的声音响了许久,久到再无动静,直到半夜,才有人把太子从殿内拖了出来,有胆大的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喘,太子垂着头,额上有碗口大的血疤,胸前的蟒袍也被染的血红,身子软的像面,不知死活。

    诏狱从来没这么热闹了,作为巩固皇权最锋利的刀,它从来都是刀刀见血,以血肉铺就帝王霸业。昏暗的石门两侧各有一只饕餮石兽,按理说监牢门口不应该有这种东西,让人看一眼就心惊,不是单纯吓一跳,而是胆寒,寒意顺着脊骨朝水门而去,曾经就有才到诏狱门口便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招了供的。

    走进石门便是很逼仄的甬道,四面也没个窗户,墙壁上零零星星的油灯也丝毫没有减轻一丝黑暗,反倒让人觉得这里比伸手不见五指的坟圈子还要阴森恐怖。没有窗户气味自然不怎么好闻,除了血腥味,大概最多的便是皮肉烧焦的糊味儿。

    陆奇君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的把腿搭在桌案上,翻着刚交上来的卷宗,良久,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抬眼看了一眼交上卷宗的主簿道:“一坛酒,一顿饭,还去过一次花楼······这是什么?证据?”

    这一眼锋利的像把刀子,主簿白着脸跪倒在地回道:“属下失职,属下失职!”

    陆奇君把手中的卷宗扔到主簿脚下,阴恻恻道:“陛下只给咱们三天时间,你若搞砸了,陛下要我的脑袋之前,我一定要你全家的命!舍不得用大刑?便用你身上如何?”

    主簿把头磕的脆响,保证道:“大人,大人!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然撬开他的嘴!”

    陆奇君并不理会他的话,一双眼睛又黑又深,没有一丝活气,像是能把人的魂吸进去,难怪这么年轻便做了诏狱首领,“你自己掂量,我只给你两个时辰,如果还是这些流水账,你也不用活着出诏狱了。”

    主簿匆匆退去,没过多久,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叫声,回荡在这座食人窟内,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狱卒也难免在心里念一声佛,只有陆奇君闭目养神,甚至脸上的表情像是蜡塑的一般,没有一丝变化。

    孟家天降横祸,秋氏哭过一场便净手焚香,去佛堂拜佛。孟青宁让下人炖了两碗安神汤,一碗让孟鹤鸣服下,让他好好歇息,另一碗送去秋氏那里,让她静心凝神,别一时忧心伤了身子。送去的汤秋氏一口没动又给送回来了,孟青宁站在小院里看着主院透出的微弱灯光,叹了口气,父亲这一去凶多吉少,诏狱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便是有冤也怕是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孟青宁满心焦灼,不由抬头望月,见一轮残月犹如一根鱼刺扎在天穹之上,多不吉利,恰恰好竟是下弦月。朔月如晦,暗无天日,难道连老天也不放过孟家?

    小院里有棵树,是一棵紫藤,初夏已然冒了花苞,香气四溢,孟青宁目光一跳,看到树顶枝叶忽然晃了一下,紧接着一个黑影像只夜蝠落到她身前。

    来人黑衣蒙面,显然不愿透漏身份,拱手道:“孟姑娘,我家主上有请,还望姑娘同在下去一趟。”

    孟青宁心头惴惴已经在嗓子眼预备好的尖叫,也识时务的咽了回去,是啊,这人能避过守卫来到她的小院里,武功定然不弱,若他真有杀心,自己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但······会是谁?寒山?定然不是,庞飞与她都是熟识,没必要藏头露尾。放眼放去,京城之中与她牵涉过深之人并不多,所以她一时半刻也没个怀疑目标,故作镇定道:“既如此,便走吧。”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多嘴问了一句:“姑娘不问我是何人指派?”

    孟青宁无语望天,道:“问了,你会说?”

    蒙面人实话实说道:“自是不能。”

    “那我何必多费口舌?”孟青宁斜睨了蒙面人一眼,道:“老兄你专业一点,蒙面人不应该是直接抓了人质就跑的吗?”

    蒙面人道:“主上吩咐对姑娘要以礼相待。”

    我······孟青宁顿时卡壳,她发觉碰到这种事,你说什么都不对,说他主上有病?那就是妥妥找死!当然也不能怀疑自己有病,怀疑自己有病,那离真有病也就不远了。

    孟青宁从怀中取出帕子,蒙上眼睛,道:“规矩我都懂,走吧,务必赶天亮回来,我怕守卫发现我不在,为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