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当空,孤星相伴,人烟寥寥的荒原上,一个虬髯大汉蹲坐在地上,对月饮酒。几坛美酒下肚,借着酒意,大汉居然念起了诗:“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念到最后一句时,忽听得一人接口道:“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大汉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袍少女正朝他走来。大汉仔细地看了一眼少女,随即说道:“白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独自来这里作甚?”白袍少女回道:“须掌柜此话何意?莫非只许你一个人来这里喝酒,便不许本姑娘来吗?”原来,虬髯大汉便是尘飞刀铺的掌柜须髯客。白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雪山派的掌门大弟子白净。须髯客道:“女子不能喝酒,尤其是像白姑娘这样的习武之人。”白净不以为然地道:“习武之人没有几个不喝酒的,本姑娘今夜倒想喝上几口,解解馋!”须髯客面色一沉,冷冷道:“白姑娘,你不必再骗我了,雪山派的门规,可是不许门人弟子喝酒。若白姑娘真要喝酒,须某也没有办法……”说罢,拿起酒坛,用力掷向远处,酒坛啪啦一声摔成了碎片。白净面露愠色,急道:“你……你这个人怎地如此固执?”须髯客仿佛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问道:“白姑娘,告诉须某,是谁教你来此地找我?”白净一愣,一时语塞。须髯客见白净不语,便道:“不论是谁教你来找我,我都要对你说声谢谢。这个时候还有心来陪我喝酒的人,一定是关心我的人。”白净面上微红,说道:“谁关心你了?本姑娘乃雪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才不会关心你这个铁匠呢!”须髯客道:“白姑娘说得对。须某不过是个铁匠,而白姑娘则是雪山派的女侠。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太多交集,白姑娘,你走吧……”

    白净犹豫了一会,说道:“不,本姑娘还是不放心离开。”须髯客一愣,望着白净问道:“白姑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担心须某会有不测?”白净有些迟疑,说道:“算是吧。”须髯客呵呵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白姑娘,你知道吗?我最敬重的亲人,死了,而我连他老人家的葬礼也没有参与,反而躲在这塞外孤堡里苟活于世,像我这样不忠不孝的人,早该死了!若是真的有人要杀我,那便杀死我好了,只有死了才会有机会向死去的亲人赔罪……”白净闻听此言,怫然不悦,冷冷道:“须髯客,自那日偷听了你和原老庄主的谈话,我以为须掌柜是一个忍辱负重,一心为大宋效力的爱国志士,心中对你存有几分敬意。甚至不惜因此在师父面前为你多次辩解。想不到今日的你,竟然如此萎靡不振,自暴自弃,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原老庄主?如何对得起那些关心你的人?你竟然还想一心求死,那就去死好了!”须髯客听罢,当即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原老庄主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而我却未能亲眼见他入土为安,你可知我的心里有多么难受吗?”白净道:“因此你便在这里借酒消愁,夜夜买醉,甚至不惜一心求死?”须髯客听到这里,低下头避开了白净的目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至少这样,我可以忘记痛苦,避开这世间的是是非非,做一个真正的我自己……”

    白净怒斥道:“须髯客!你真是个懦夫!”话音刚落,忽听得须髯客急忙叫道:“白姑娘小心!”说着,猱身而上,一把推开了白净。就在推开白净的一刹那,一把鬼头飞刀结结实实地扎进了须髯客的左胸。白净大吃一惊,急道:“须髯客,你受伤了!”须髯客咬着牙道:“没事,你先退后……”正说话间,周围突然冒出十多名吐蕃模样的鬼面人。他们个个手持吐蕃长刀,一步步朝须髯客逼近。白净正欲拔剑,须髯客扭头对白净说道:“你不必动手,他们都是为杀我而来,便由我来对付他们好了!”白净急道:“可是……你只是个铁匠,根本不会武功啊!”须髯客道:“但我也不能连累他人!”忽听得一人朗声笑道:“死到临头,居然还这般你推我让,真是可笑至极!”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夜色里一个吐蕃大汉缓缓走来。这吐蕃大汉倒是没戴鬼面,看模样,像是这些吐蕃人的首领。

    须髯客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须某下如此毒手?”那吐蕃大汉说道:“我是青风寨的二寨主啜纳,前些日子收了事主的钱财,教我青风寨去杀一个名叫须髯客的人,就是你吧?”原来这个吐蕃大汉便是青风寨二寨主啜纳。须髯客道:“正是在下。既然二寨主是为杀在下而来,可否放过这位姑娘?”啜纳看了一眼白净,说道:“这位汉人女子长得如此美貌,我哪里舍得放了她啊?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本寨主要把她娶进青风寨做压寨夫人!”此言一出,吐蕃众人皆都呵呵大笑。白净怒啐一口,骂道:“想娶我白净做压寨夫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啜纳不怒反笑,说道:“原来这位姑娘叫白净啊,不错,白白净净,正对我啜纳的胃口!”白净心中气愤不过,当即推开须髯客,拔出佩剑,厉声喝道:“今夜我便杀了你们这群羌贼,为民除害!”

    啜纳故作惊恐的模样说道:“哎呦!我们好怕啊!不过对付女子的招儿,我们有的是!”白净怒目圆睁,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羌贼有什么招数!”话音刚落,忽见那些吐蕃贼人手臂一扬,一团团白色粉末扑面而来!白净一见是石灰粉,急忙用手挡住眼睛,连连闪躲。不一会儿,一身乌黑的秀发居然变成了白发。而对方依然狂撒不止。须髯客见状,突然口中喊道:“无尘汇物!”凝神聚气,以双掌掌力将那石灰粉吸入掌中,聚在一块,再以掌心吐劲,将那些石灰粉又送了回去。

    只听得惨叫连连,数名吐蕃贼人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来回打滚。余下的几名吐蕃贼人见状,吓得连连后退,手上的石灰粉都丢了一地。白净得此空隙,正待挥剑杀贼,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佩剑竟然被人夺去。白净大吃一惊,未及多想,便见一人手持长剑,施展泰山派“勾魂索命剑”,剑势如梦似幻,一发即收,不到片刻功夫,吐蕃贼人个个咽喉中剑,倒地毙命。青风寨二寨主啜纳见手下突然间死伤殆尽,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转身便逃。岂料,甫一转身,便被一把锋利的长剑挡住了身体,持剑之人正是须髯客!

    “啊?你……你会武功?”啜纳颤颤巍巍地说道。

    须髯客微咳一声,说道:“长剑山庄的原老庄主曾经教过我剑法,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伤天害理,杀人如麻的贼寇!”

    “原老庄主?”啜纳一愣,说道,莫非是原少剑?”

    须髯客一怔,问道:“你认得原少剑?”

    啜纳答道:“曾……曾经有人花钱请我们青风寨到定西城去截杀原……原少剑,故此,小,小人有幸认得……”

    “什么?”须髯客惊怒之余,手中长剑一抖,将啜纳的衣衫划出了一道口子。

    啜纳不禁汗流浃背,连声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原少剑不是死于我青风寨之手,是另有其人啊……”

    须髯客质问道:“那个花钱请你去杀原老庄主的人是谁?”啜纳答道:“是……是一个党项人,叫……叫萧……”

    “萧士常!”须髯客冲口而出道。

    “对对对!就是萧士常……”啜纳连声说道。

    须髯客不禁心中怒极,朝天大声喝道:“萧士常!我须髯客若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啜纳道:“须……须大侠,该说的话,我……我都说完了,须大侠可否饶我一命?”

    须髯客问道:“那又是谁花钱雇你来杀我的?”啜纳答道:“是……还是萧士常。”须髯客道:“好,既然对方拼了命想要杀我,那就让他放马过来吧!来多少人,我便杀他多少人!”话音刚落,便一剑刺穿了啜纳的胸膛,啜纳一声未哼,当即毙命。须髯客随即又用剑将地上那些挣扎打滚的吐蕃贼人尽数杀死,然后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衣衫,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送到了白净面前。

    白净缓缓伸出手来,轻轻地接过佩剑,用惊疑的目光望着须髯客,说道:“须掌柜既然身怀武艺,为何要瞒着所有人呢?”须髯客道:“白姑娘此言差矣,佩剑在白姑娘的手上,这些贼人也是被白姑娘所杀,关须某何事?”白净剑眉一扬,说道:“须掌柜是拿本姑娘当瞎子吗?人都已经杀了,还要让本姑娘为你买账,莫非你还想隐瞒什么?”须髯客一时沉吟不语。白净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杀意,厉声问道:“须髯客,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须髯客不知该如何解释,良久才道:“白姑娘,须某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没有一刻活得自在,皆因背负了太多不为人知之事。若是今晚之事会令白姑娘心中生疑,无法再相信须某,那就请白姑娘用你手中的那把剑,杀了须某吧!”

    白净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你只要把心里背负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就是了,为何让我杀你?”须髯客道:“因为,有些事情,不宜让太多人知晓。若是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那就会像须某这般,随时面临杀身之祸。”白净也是久经江湖之人,一下便听明白了须髯客话中的意思。只见白净突然笑道:“可惜啊,太晚了!”须髯客微微一愣,问道:“太晚了?白姑娘何出此言?”白净道:“须髯客,本姑娘说太晚了,那是因为本姑娘已经知道了那些不该知道的事。经过这几次和你接触,再加上今晚之事,即使你不说,本姑娘也能将你心里那些不为人知之事猜出个七八分。”须髯客长叹了口气,道:“自从那日在府州得知你偷听我和原伯伯的谈话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你会暴露我的秘密。如今看来,果然应验了!”

    白净闻言一笑,说道:“须掌柜不要那么害怕嘛,本姑娘只是猜出个七八分,又不是完全知道,兴许猜得还不对呢!”须髯客皱了皱眉,道:“须某倒想听听白姑娘都猜出了什么。”白净面露回忆之色,说道:“那日,本姑娘奉家师之命,偷听你和原老庄主的谈话,得知须掌柜拒绝了西夏细作的威逼利诱,一心效忠大宋,令本姑娘好生佩服。也是因为这次偷听的缘故,本姑娘发现须掌柜每次见到本姑娘,眼神里都会透露出一种深深地不安。不过,这次倒不同。因为原老庄主不幸为奸人所害,须掌柜今夜正在此地借酒消愁。以致承受不了痛苦,而有了求死之意。须掌柜见到本姑娘后,便向本姑娘诉说你心中的痛苦。方才看到你诛杀青风寨的贼人,所用的剑法出自泰山派,而原老庄主正是泰山派的名宿。由此可知,你和原老庄主应该很早就已经认识,可以说是你的至亲,不然的话,不会将泰山派一流的剑术传授于你。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你会因为原老庄主之死而夜夜买醉,借酒消愁,甚至不惜一心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