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烘干手,洗手间的门就被猛然撞开,卓芷筠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瞧,原来是闫蓉蓉。闫蓉蓉和卓芷筠从大学就是同班同学和舍友,又一同念研究生,最后一起应聘到登峰制药公司实验室。

    闫蓉蓉有些恼火地数落她:“叫你拖拖拉拉!班车再有不到一分钟就开到警卫室门口了!你也不用换衣服了,直接上车吧!快!”

    女孩爱美,卓芷筠可不愿意穿着染得五颜六色的胶皮靴和脏乎乎的工作服上车。车上的同事们最近正在议论单位新建的实验室和这群新来参加工作的女学生,说她们年轻漂亮又时髦,自己可不能自毁形象。卓芷筠以最快速度奔向女更衣室,可这时已经能听得到班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了,真来不及了!她忍痛转过身,和闫蓉蓉跑向大门口。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班车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刚才那声摩擦只是班车速度太快以至于拐弯用力过猛,旋即一路保持着原有的高速,也就是七八秒钟,就将她们甩得很远了。冲出了登峰药业单位大院,直接驶向场内公路,目测时速最少是八十迈,估计也就需要十分钟,就会冲出总单位的大门。最奇的是,这车也并不是走直线,而是七拐八拐,仿佛喝醉了酒。

    两人都怔住了,按照她们的性格,本应嘻嘻哈哈地笑一通,可这场景有股形容不出的诡异,令她们半晌不能言语。闫蓉蓉转过头,气哼哼地说:“还不是都怪你?咱们在宿舍也没床位,实验室到处都是有毒气体,也不能过夜。怎么办?只能睡大院里了!”

    卓芷筠自知理亏,闷闷地不作声。闫蓉蓉继续说:“你不觉得怪吗?汤师傅开了多少年车,怎么能开成这样?他也是滴酒不沾的呀。而且刚才班车经过大院,却根本不打算停下来……”

    “也许是急着去加油吧?”

    “算啦算啦,你是福尔摩斯?刚才磨磨蹭蹭,这个时候倒来精神了。怎么办?也不让出门坐公交了……”闫蓉蓉皱皱眉。现在外面交通是方便,可这是个拥有自主先进技术的特殊企业,上次生化部领导参观以后规定,永兴渔业、登峰药业所丛属的这个大型集团拥有独立的、不受区法束缚的独立立法权,为避免特殊技术泄漏,本单位除车间员工外,凡是从事技术研发的人员,只能乘坐班车上下班,离开新开发区后进入老市区才能自由活动,晚间下班如果错过班车,就要留宿在单位,不得乘坐公交。这条例甚至运用于单位高管,家属楼是单位给车间主任以上级别员工的特殊待遇,以工业用地价格低价出售给员工,故而高层领导多半都住在家属楼,即便住在老市区,或者要到老市区办事,也得开着自己的私家车紧跟单位班车,直到离开新开发区进入老市区,才能自由驾驶,其间只要离开既定路线,就要坐牢。

    “好啦,你也别生气咯,大不了将来你来我的房子住,我们家房子住两个人有点儿太冷清了……”

    卓芷筠这话出于诚心,但也有些炫耀成分,闫蓉蓉嘴巴一撇:“你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任鹏飞家的房子也把你的名字写进房产证了吧?唉,你们家都是大房子,我家沈如松虽然有六七套,但都是一百平米的小房产,哪能跟鹏飞比哟!”这最后一句,也算是和卓芷筠正面抗衡一下了。

    的确,当今钢谷将工业发展与民生结合得十分紧密,他们用五年时间,在全球各个地区的每一个城市旁都划出一片绿地加以工业化,成为新开发区,无论这个城市多小,都必须有专门的工业地带。一开始老百姓以为这是钢谷为发展经济采取的很普通的措施,对自身也没有影响。但近一年多各地新开发区的地盘不断扩大,不仅向一旁的山林湖泊甚至耕田要地,甚至转而侵袭一旁的老市区,这时大家才明白,钢谷想把全球变成一个由无数工厂组成的大型工业区组合,人们不需要有什么别墅或者个性独特的楼房,只要人人都有固定工作,完全可以生活在由工厂提供的家属楼生活区。工厂本身也在不断地进化,最后甚至包括幼儿园、完善的私营学校、独立医院、商业街和娱乐场所,大部分的工厂首领都由钢谷内部人员担当,即便不是钢谷内部成员,其股份也被钢谷控制,行动也受到监视,地球上最大的工厂——由钢谷直接控制的赫拉克里斯工业城,甚至拥有军事研究、操练的禁区和独立的监狱。故而四大恐怖组织和环保人士都拼命号召政府归还绿地,决不能把世界变成一个大工厂的集合。人们当然不会知道,钢谷为了尽早实现全球工业一体化,依靠强大工业实力对抗暗族,便将原本计划按部就班的“世纪改造”缩短到了十年,做得有些急于求成,在急速发展的轨道下隐藏了许多隐患和不足,但没有别的办法,实在是有苦说不出。而为了避免话柄为恐怖组织和环保人员所乘,他们只能宣布可以保留私人住房,但价格也同样不得不变得异常昂贵,眼见居住空间史无前例的紧张,给人们造成了更大的生存压力,如今买房已经成为全球性的民生话题。好在这些年轻貌美的女高材生不乏富人子弟的追求,并不需要担忧买房难的问题。

    毫不示弱地成功对抗了好友的优越感后,闫蓉蓉忽然又“嗷”地一声喊起来,卓芷筠本来就有些疑惑,加上猝不及防,被这近在咫尺的惊叫结结实实地吓着了,闫蓉蓉指着一楼大厅拐角的沙发,卓芷筠一看,那里正躺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嘴角全是白沫,眼皮上翻,随即也惶恐地跟着喊起来:“死……死人了!”

    铁翔被此起彼伏的惊叫弄醒了,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揉揉眼角,骂了一句:“我操,又流口水了。”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在等陈壮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便随口嘟哝着:“卓芷筠!我好爱你呀!你是我的女神……你还不赶快嫁给我!”

    陡然间,他觉得不对劲,接着他瞪圆了眼睛,看清了正在同样吃惊地盯着自己看的卓芷筠。卓芷筠本以为他死了,后来发现他只是因为睡相难看,又特别想笑,可骤然听到铁翔说出自己的名字,还说爱自己,莫名其妙中恐惧感再次渗透了进来,尴尬而又惊惶地瞅着铁翔,双手将挎包抵在胸口。

    “我说……”闫蓉蓉悄声问:“芷筠……你认识这人?他知道你的名字啊……他是不是有毛病……?”

    铁翔本来就在自己心仪的女性面前拙于言辞,这回更是陷入了极大的窘迫之中,支吾半天才说:“我……卓芷筠同学你好……那个……你不认识我了?我以前来过你们这里学习过经验……还有……我上过电视,就是那个……”

    卓芷筠退后几步,拉起闫蓉蓉的手:“咱们快走!别理他!”

    铁翔想追上去解释,又怕吓坏了她,或者给她留下更坏的印象,便只能呆立在原地不动。

    两人一路跑了一分多钟才停下来,气喘吁吁。闫蓉蓉没好气地说:“怎么今天净遇到怪事?这个变态穿着咱们单位车间的制服,应该是车间工人吧……”

    卓芷筠也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咱单位连带临时工在内有两三万人吧,你没见过的多了呢。要我说,咱们得跟实验室主任说说,让他贴个告示,告诉大家咱们都有男朋友了,别来骚扰咱们,真烦人!”闫蓉蓉信誓旦旦,仿佛铁翔是在追求她,“差点跑断了气,要了老娘的命……你卓芷筠美名远扬啊,追求者真多……”

    “你少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