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成在从赵老三口中得知确切情报后,趁着漕粮船队尚在宿迁的功夫,立刻连夜赶到了济宁州,打算找到可靠的力量破案拿人。缺乏处事经验的他虽然考虑的很细致,但却找错了衙门,在一种想当然的思维状态下找到了济宁州的锦衣卫百户所。

    他之所以没有找当地官府派遣衙役捕快准备拿人,是考虑到一旦事有不谐走漏了风声,这件能给自己的仕途打下坚实基础的大案就会胎死腹中,若是再想找寻线索就难上加难了,因为那伙人肯定会暂时收敛行举,就算以后再做也会谨慎许多。

    不管是从自家曾出仕的长辈口中,还是他在都察院所观所闻,冯玉成都对地方官府中那些底层胥吏有着充分的认识和了解。这些人世代在衙门中效力,对地方势力的掌控和接触都超过了府衙中的老爷们,但凡任何的风吹草动,这些人总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消息。冯玉成相信,这次事发济宁州的案子肯定早已有之,衙门中的地头蛇很可能会参与进去。

    只有锦衣卫是最可靠的。他天真的认为,锦衣卫即为天子亲军,侦缉各种不法是亲军的首要之务,泄密是绝无可能之事,只要锦衣卫出马,人赃并获是十拿九稳,自己的首功肯定是没得跑了。

    他这想法确实没错。锦衣卫哪会将地方上这些鱼鳖虾蟹放在眼里,锦衣卫办差也从未有泄密之事,在办差之后前途赏赐一点都不少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将官校尉都不会去犯糊涂。

    可他错就错在,他高估了锦衣卫这个群体的操守。

    济宁锦衣卫百户高立志不冷不热的接待了他,对于都察院这个和锦衣卫抢饭吃的衙门,锦衣卫上下都非常的敌视。

    冯玉成并未理会高立志的态度,而是将漕粮船队数日之内便会抵达济宁州、到时将会有人将会内外勾连、将装着砂石的麻袋当做粮食运进永济仓、之后于夜间再从永济仓内将真正的漕粮倒出、再转卖给他人谋取私利的消息简略一说,并要求锦衣卫备好人手,于何时的时机抓捕人犯。

    高立志听到有如此重要的案子被这名御史探知,此案一旦侦结,冯玉成的名字直达圣听、立功受赏是一定的了,心下嫉妒的同时高立志动起了歪脑筋。他推说手下校尉都去了外地执行公务,现下卫所内人手不够,须得等人手到齐后方能动手,请冯玉成且去歇息等候,到拿人时再知会他一起前去。

    冯玉成也不是傻子,他敏锐地观察到对方起了别样的心思,在与高立志争执几句后干脆不走了,当日吃住都在百户所内,对高立志更是形影不离,此举让高立志哭笑不得。

    而接到高立志派人传信之后,兖州府千户李烈立刻带人飞马赶到济宁,在与冯玉成争吵半天无果后,只得派人去请李邦华来,看能不能和这位宪台分说一番,案子办成上报时,就说是锦衣卫和巡漕御史同时从不同之处发现了此案线索,最终联手破获了这个大案。

    在接到锦衣卫的通禀后,李邦华与当日下午申时末赶到了济宁州城。

    进城之后,在两名校尉的引领下,李邦华来到了位于州衙一侧不远处的百户所内。冯玉成和李烈仍旧在二堂内对坐。经过大半天的争吵,两人都已是身心俱疲,都想赶紧找个床榻堂下歇息一番,但是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只能在堂内僵持着。

    “见过宪台!”

    “李制宪,您老人家可算来了!您手下这位冯御史可真是个人才啊!”

    李邦华负手迈步走进堂内,冯玉成和李烈赶忙起身行礼。

    “唔。子厚,汝辛苦了!且安心,一切有本官为汝做主!”

    李邦华叫着冯玉成的表字温和地安慰道,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地欣赏意味。

    在这名嫉恶如仇、行事果敢的年轻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一路上在简单询问过冯玉成与锦衣卫之间争执的事因后,李邦华更愿意相信案子的线索是自己这位爱将首先发现的。

    李邦华的到来仿佛给冯玉成早就疲惫的身心注入了新的活力,让他逐渐萎靡的精神重新振作了起来,昂扬地斗志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李邦华理都没理李烈,径直走到原先李烈占据的主位上,转身撩起衣袍坐了下来。李烈口中“嘿”了一声,心中虽然不忿之极,但李邦华的名声和地位摆在那里,最后他也只能郁闷地坐到了下手的位子,冯玉成仪态昂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子厚,汝且将事情原委分说一遍,余事勿要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