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的深了,淡淡的星辉和着宁静的月华安详的洒落在渭城的大街小巷,如水的月光肆意的在青砖街道上流淌着,将古朴的街道衬得有些虚幻。

    月华与星辉的交织下,东城区的西街口,燕嫂身披着粗麻布做的外衣,斜倚在小酒肆的门槛上,翘首遥望着街道的尽头,等待着燕溪辰乘月归来。

    酒肆内烛火不停的摇曳着,散发出丝丝微弱的火光,倒映在燕嫂饱经风霜的脸上,映出了几丝不安与惆怅。

    不知为什么,今晚的燕嫂一颗心总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而且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的心头萦绕,久久不息。

    尤其是在燕溪辰夜半不归的时候,燕嫂的心变得更加的凌乱,焦躁、不安以及惶恐、担忧等许许多多的情绪一股脑的在心间交织,沉重的氛围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吧嗒吧嗒。”酒肆的内堂中,已至垂暮的老车夫抽着旱烟杆,在伙计的搀扶下慢慢吞吞的走了出来,望着燕嫂蹉跎的背影,轻声叹道:“小燕哪,夜晚湿气重,小心着凉,你快点回去休息吧,别等了溪辰了,明个还有好多事要做了。”

    “爹,你这么起来了。”燕嫂慌忙从伙计的手中搀过年迈的老车夫,并吩咐伙计端了张椅子坐下,这才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等等吧,溪辰回来三个多月,一直都呆在家中都没有这么出过家门,即便是这几天一直外出,太阳下山之前也一定到家了,可是今晚却迟迟不归,不知这么回事,我这心里就是不这么踏实,你说溪辰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别想太多了。”老车夫托起微微颤抖的手,吧嗒的抽了几口旱烟,微微笑道:“溪辰他大了,你也不要在事事都为他担心了,兴许他在外面多喝了几杯,一时忘了回家了,再说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外闯荡,现在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嘛。”

    “是呀,溪辰他长大了。”燕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担忧不安的神色渐渐淡去,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爹,既然溪辰他现在也大了,那当年的那件事是不是也应该让他知道呢?”微微的沉默了片刻,燕嫂看着老车夫,犹豫着问道。

    “吧嗒、吧嗒、吧嗒。”老车夫一个劲的抽着旱烟,原本皱巴巴的一下子皱的更密了:“在缓缓吧,现在说有些不是时候。”

    “爹,我知道你舍不得溪辰,但是我们总要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是他的权利,至于知道后是去是留就看他自己的了。”燕嫂轻轻的将粗麻布外衣披在了老车夫的肩头,意味深长的劝解道。

    老车夫深吸了几口旱烟,哀声的反问道:“二十几年了,含辛茹苦把他养这么大了,难道说你就舍得他离开吗?”

    燕嫂愣住了,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开口说道:“说舍得,那是骗人的,可是不舍得那又这么样,那件事他始终会知道的,迟一点早一点也就无所谓了。”

    这一次,老车夫没有反驳,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用商量的口吻叹道:“你不是为溪辰定下了赵家姑娘的那门婚事吗,这件事就等他俩拜过堂再讲吧,我老了,晚年的时候总想有人陪在我的身旁,溪辰要是一走,我就什么也不剩了。”

    “瞎说,不是还有我吗,我们虽然不是亲父女,但是我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的。”燕嫂微微的笑了笑,对老车夫的话就算默认了。

    “傻闺女,还好有你和溪辰,不然这些年我真不知道要这么熬过来。”老车夫欣慰的展颜而笑,迟暮的脸颊密密麻麻的皱纹笑的堆到了一块,就连咧开的嘴巴里仅剩的几颗被旱烟熏黄的牙齿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喜气。

    “唉,还不都是战争,战火与硝烟烧灭了一切,我没了丈夫儿子,溪辰成了孤儿,爹你也没了妻儿老小,不过好在老天还算有些公平,冥冥之中让我们这些深受战火硝烟荼毒的人走到了一起,互相温暖彼此的心。”

    燕嫂长叹了一声,微微的转身又望向了青砖街道的尽头,深邃的眼眸中丝丝幽怨的神情流转着,像是在感叹着什么,亦或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老车夫沉默不语,一个劲的吧嗒着手中的旱烟,二十多年前同样的渭城,那一场弥漫的硝烟,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沙、沙、沙。”沉闷的脚步声极有规律的在青砖街道的尽头传来,朦胧的夜色中,隐约有一道萧瑟的黑影缓慢的从黑暗中踱出,向着小酒肆的方向不急不躁的走来。

    “是溪辰回来了嘛?”燕嫂带着一丝疑惑,翘首望向了青砖街道的尽头,那个缓步从黑暗中步出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