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移,本该万籁俱寂的深夜,君宸玄的月涌江流殿却是难得的热闹。

    魔市之人兴师问罪,太子殿下彻夜未归,剑藏锋坐立难安独自在殿外徘徊了半宿,终于在子夜时分看见君宸玄俊逸轩昂的身影踏月而来。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剑藏锋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迎了上去,“魔市的那些杂碎着实可恶,竟闹到王上面前!殿下,王上可有为难……啊,等一下!这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剑藏锋怀中猛地被塞进了个瘦骨嶙峋的小东西,对方瘦削的筋骨硌得他浑身难受。剑藏锋垂下眼皮,有些茫然地和怀中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君聆渊对视。

    君聆渊尚且青涩稚嫩的脸不像寻常孩童那般丰盈圆润,他的眉骨高耸,脸颊上一点余肉也无,一双眼眸清澈敞亮,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潭。

    剑藏锋自幼跟随太子,虽然知晓聆渊身份,却从未见君宸玄与之有过接触,今日忽然在此地见到传闻中被王上厌弃的幼子,懵然又疑惑。

    君宸玄身上穿着离开九幽时的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更显玉质金相,丰神俊朗。他把聆渊交给剑藏锋后,自己则紧了紧怀中抱着的一团雪色衣裘,丢下一句话就快步踏上殿前长阶,沿途无数宫婢侍从渐次跪拜,恭迎九幽少主回宫。

    “给三弟换身干净的衣服,他身上有些陈年伤口,找医官来为他看看。另外把针绝君找来,不必通报,直接进来见我。”

    “针绝君?”剑藏锋一惊,把小皇子随手往身边侍女手中一丢,跟着宸玄走了上去,“殿下受伤了?”

    君宸玄没有应答,衣带翻飞,步履近乎匆忙地踏入宫中。

    月涌江流殿门豁然打开,君宸玄绕过绘着海晏河清盛景的巨大屏风来到内殿,将手中打横抱着的小鲛人轻轻放在层层叠叠轻绡幔帐下的大床上。

    澜澈像是累极了,跟宸玄离开后不久就困得眼皮直打架,宸玄将他抱在怀中没一会儿就见他沉沉睡去。但此刻刚被放在高床软枕间,澜澈却猛地睁开眼,满目惊惧地环顾四周。

    宸玄刚安顿好澜澈,反手一拂将殿中烛火熄灭,本是想让澜澈睡得踏实些,却忽然听见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回过身去,有些愕然地看到片刻前还睡得香甜的小东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从大床上坐起身来,形状极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躲在云海般柔软的被子后面偷偷看着自己。

    宸玄修为深厚,目力极好,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只见澜澈小脸皱成一团,花瓣般的嘴唇翕张,无声呢喃了几个字。

    “怎么了?”他轻声问着,随手一挥间,殿中烛火再度燃起,暖暖的光透过床幔照了进来,照见澜澈有些委屈无措的脸。

    “……”澜澈小声说了几个字,几乎只有虚弱的气音传出,宸玄耳力虽好,一时也没能听清。他下意识向前探了探身,一动身才发现惊恐万状的小鲛人不知何时悄悄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大哥哥,”靠的近了,宸玄终于听清了对方细弱的声音,“……别走……我害怕。”

    澜澈说着,一直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两汪清泉一样的眼眸中微光一闪,豆大的泪珠从他泛红的眼角滚落,在滑至唇角的时候化作熠熠生辉的明珠,冷不丁砸在君宸玄手背上。

    君宸玄呆了一瞬,忽然惊起,手忙脚乱地扶起澜澈的肩。

    “怎么哭了?是哪里难受吗——藏锋!剑藏锋!针绝君怎么还没有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澜澈眼里的泪水便像控制不住了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