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素仪紧闭双眼,安静的像睡着一般。

    长久的清醒下他险些忘记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做的梦,被拉入冗长的过去里,所有不堪还有遗憾皆被无限的放大。

    他似乎又成了独自负剑前行的蝼蚁。

    纪素仪出生在凡土的一个边缘小镇,长生观招徒时看中了他的根骨,于是将其收为弟子。大概就是从那时起,纪素仪碰到了不属于闭塞小镇里该有的东西。

    他是个极有天赋之人,不过向来无情,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沉。

    离别故土,纪素仪对什么都兴致寡淡,全当做一个累赘,只尽力驮好。

    少年时的凡土经历无外乎便是斩妖除魔学习,而纪素仪精通阵法便也是从那个时候钻研出来的。

    长生观里没有人比他更勤奋,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老观主要收他为关门弟子,待他驾鹤西去后便由纪素仪继承衣钵。

    如果……

    那晚上高楼上几盏风灯灭掉,乌云蔽月,恰逢阴历阴日阴时,压在镇魔塔下的妖魔怒气都比往日高涨,静谧的夜色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开了塔里的禁制。

    纪素仪在梦里静静地观看那一夜自己是如何手刃老观主的。

    他在黄昏,被洗的干干净净、剥的干干净净,四肢绑缚像是头年纪轻轻待宰中的羊羔。地上的阵法他只消看一眼便知是干什么的,是夺舍。

    那双干枯的手指抚摸过精致的眉眼,纪素仪冷笑,眼见着面前枯槁憔悴的老东西想要夺他的躯壳,他不由问:“喜欢我这张脸?”

    穿着鹤氅的观主着迷了一般,勾着他的下巴,同他温声道:“人生苦短,你还年轻,等你下一辈子投胎的时候,万万不要入我长平观。你这样的天赋,便是放到中洲那些修仙世家里,也是难得的好苗子。”

    “我养你这么些年,合该要讨一点好处,不多时你就会使长平观的观主,还会是大燕的国师,受天下人的供奉!”

    纪素仪静静听着,余光瞥见四周的烛火,心里想着,原来人都是这种表里不一的畜生。

    初冬的天里窗外冷风卷进来,烛火微晃,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动了动指尖,抹去阵法上的一处纹路。

    从伤口处传来的痛处远不及冬日的寒意,老观主在放他的血,猩红的汁液被他舔到嘴里还评头论足了一番。

    “美极了。”

    梦里面一切重现,一向秉持清规戒律的纪素仪用反向阵法杀人,那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在精通的领域上,已近腐朽的老观主压根不知道那个反向阵是什么。

    他穿好自己的道袍,腹部的窟窿堵不住,低温下不断重复着肌理被撕裂的痛苦。

    “滚。”纪素仪踉跄着站稳,一脚踩爆老畜生的头颅,末了嫌弃地脱了鞋,赤足走到了镇魔塔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