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浙南真正意义上恢复神志是在下午三点,天已经晴了,阳光斜斜地照入书房。环绕他的是一片狼藉,书架上大部分的书籍被他扔到地上。

    他坐在混乱的中央,面前的男人摘下了口罩。那细长上挑的眼型告诉李浙南,这是苏讽。

    苏讽的唇角有一处破开的伤口,右脸颊有一块明显的淤青,相比于左边更肿一些。他去摸苏讽的脸:“是我砸的。”触碰到苏讽的一瞬间,指尖又被刺了一下,不过还能够忍受。

    他在失忆后第一次认真看苏讽的脸,像是被雕刻出的木头人像,刻苏讽的人似乎下了狠手,使得他的轮廓有些生硬,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我以前喜欢这样的人。李浙南默默想到,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去蹭苏讽脸上的淤青。

    苏讽阖上了眼,回答道:“不是你砸的,我摔了一跤。”

    李浙南的手回到身侧,他浑身酸得厉害:“也许因为这样,我才要穿那种衣服的。”

    苏讽没有回答,倒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你在车上看到了什么,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李浙南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摸了摸鼻子,轻声说:“我不记得,我只知道自己很害怕。”

    他看散落在地上的书本,试图转移话题,便道:“你是学医的,很多医学类的。”那种昏胀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旋转,他感受到苏讽握紧了他的手。

    奇怪的藤蔓再次缠绕住他们二人,声音在左耳说要忠于苏讽,在右耳叫嚣着要杀了苏讽。尖刺贯穿李浙南的手腕,疼痛却没有到来,他死死地拽着苏讽,莫名地冒出一句:“别去。”

    藤蔓钻进皮肤里,消失不见。

    身体反应迟钝,密密麻麻的痛楚从他的手心开始,迅速覆盖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手心像是被蚀了无数孔洞,冷飕飕的空气钻进伤口,从他的嘴里呼出来,夹杂着腥臭腐烂的肉味。

    相较于刚刚见到苏讽的时候,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李浙南张开手指,松了苏讽的手,悬在空中微微抖着。

    李浙南深吸一口气,等待疼痛褪去。他有些恍惚地看苏讽站起来,弯腰将地上的书一本本地捡起,塞进书柜中。他想帮忙,在身边随手抓了本书,夹在书里的照片看准了时机,从书页里掉出来。

    镜子旁的女人照片,黑白相。她靠着一棵树,后面是自己今天离开不久的疗养院。照片背面被人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地写了一大串数字。

    或许苏讽和自己当真有什么关联。李浙南把照片夹回书中,他站起来,跟着苏讽把地上的书一本本地送回架子中。

    整间房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李浙南心安极了,他感觉到的氛围十分熟悉,大约很久之前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相处的。他忍不住侧头去看正专注于排列书籍的苏讽,这种想法便被加深一次。

    “你应该杀了他。”声音不再轻柔,像是警告,剧烈的声响在他耳畔炸开,“你不杀他,他就要害你。”李浙南深吸一口气,手慢慢地垂下。

    “你要杀他。”又重复一遍,他感觉肩膀的伤口又硬生生地被扯开了,鲜血浸了他的衣衫,“杀他,你才可以活下去。”

    汗水自后脑勺流至尾椎骨,裸露在外的汗珠和从窗缝钻入的风纠缠不清。蓝色黄色的胶囊药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还有一支针管刺进了他的皮肤。

    藤蔓再次从皮肤下破出,他看见苏讽抱住他了。他们半跪着,苏讽脸上糊了一层血泥,右眼眯着,棍子挥舞卷着狂欢的风声在他们之间穿梭,最后重重地击打在苏讽的后背上。李浙南感觉自己后背的布料要被苏讽扯烂了,自己的四肢却是钻心地疼,实在没力气抬起来去抱苏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