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犨动身了。

    同日,赵城。

    赵武在全城百姓翘首企盼中进入城中,当时,几乎所有的庶民都涌出了自己的房门,站在街道边用搜寻的目光看着入城士兵,当看到赵氏私兵中大多数人都能回家后,他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即,呼儿唤女声响成了一片,百姓们呼唤着队列中亲人的名字,确认他们的完好归来。

    城门口放着一尊大铁鼎。

    在赵武出战的这些日子里,赵城的刑鼎终于铸成。但师偃没有采用赵武的建议,在石头上刻下刑律而后制作成石壁公示,他觉得如此不够庄严。但真要铸造青铜鼎器,身为小领主又显得不符合礼制,于是师偃就采取了一种变通方法:铸造了一只铁鼎。

    这尊铁鼎不方不圆,鼎壁非常单薄,整体形状与其说像传统的鼎,不如说更像一口四足铁锅。师偃就用这种方法打了个擦边球,而后将赵城刑律铭刻在鼎身,实现了封建的最后一步:封地司法权的统一。

    如今,铁刑鼎下燃放着熊熊大火,鼎炉内堆着烧红的炭。在寒冬里,铁鼎热气腾腾,让人不可逼近。师偃就站在鼎边迎上赵武,他递上一份文书,这就是赵城年度释放仆人的文件。赵武接过文件,想也不想,接过朱砂笔,在竹简上打了个勾。

    顿时,半个城市欢声雷动,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师偃一挥手,整箩筐整箩筐的“丹书(仆人证书)”被投入鼎内的大火中。

    火焰腾起老高,熊熊火焰中,许多人悄悄松了口气。

    今年的“释奴令”释放了一万名仆人,之所以有如此庞大的释奴数量,是因为赵城新近又增加了许多蔡国、楚国、郑国仆人。使得仆人的数量数倍于高于城中的自由民,而此时,赵城家族武士出兵在外,城中只剩下老弱不堪的城卫军,这种安全形势让城中百姓感到惶惶不安。故此,师偃才迎在城门口,请赵武在入城时首先签署释奴令,以缓解赵城的紧张情绪。

    随着释奴令的签署,原先因为城主迟迟未归而没得到及时释放的仆人们,再次确信了城主的信用。那些新来的仆人则因为将来生活有了企盼,反抗心理稍稍削弱。与此同时,赵氏主要武力的回归,更令城中百姓觉得轻松起来。

    赵武随后在家臣的簇拥下进入自家院子,他身后,仆人们开始狂欢。紧接着,城中的自由民也加入到欢乐的人群中。原先他们因为大量的仆人变成与自己身份相同的平民,而感到自尊受到威胁,产生了少许不满,但重见亲人的喜悦让他们暂时忘记了不快,随即融入欢腾的人群中。

    当天,赵城的果酒敞开供应,整个城市醉了。

    回到家中的赵武先在前院见了三名夫人,师偃抱起长子赵成,齐策也抱着幼子赵午,高兴地语不成句:“主上,臣为赵氏贺,臣为主上贺,从此我赵氏不再是孤儿一支,我们有了两个传人……自从夫人生下孩子后,赵城官员人心大定。就是主上征战在外的日子,官员们干起活来也是信心百倍……”

    师偃这话说得让赵武一阵恶寒——敢情我比那三位生孩子的女人都不如,我在战场拼命呐,他们居然说不在乎,还“人心大定”……什么玩艺?

    赵武从齐策、师偃手里接过孩子,左手抱一个右手一个,感觉疼爱不过来,此时,三名夫人依恋地贴了上来,荀姬腻声说:“夫,一走这么久,想得紧啊!”

    中行姬站在智姬身边,瞪大眼睛看着赵武,似乎后者很陌生。智姬过来拉起赵武一只袖子,低声解释:“中行姐姐生下孩子后,似乎记忆出现了空白,她全部记得自己怀过孩子,甚至不记得自己嫁过了……夫,我没替你照顾好姐妹,请你责罚。”

    赵武爱恋的拍了一下智姬的脸蛋:“辛苦了,我们都不容易啊,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恰在此时,赵武眼角瞥见赵巧人躲在几名宫娥身后,她的目光没有望向赵武,正在目不转睛地、痴迷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名义上是智姬的儿子,也唯有这样,那孩子才有记入家族谱系的身份。

    赵武招手让赵巧人上前,也拍了拍对方的脸蛋,说:“你辛苦了……咦,那女孩呢?”

    智姬连忙招呼女奴们抱来自己的女儿,这女孩虽然是她生的,但因为是女子,身份低,竟然没资格迎接赵武。但赵武不讲究这些,他逗弄着女孩的小手,慈爱的说:“这可是我家娇小姐,原本你生在甲午日,我给你命名为‘午’,没想到让弟弟抢去了这个名字,没关系,今后你就叫‘蓝’吧,你母亲喜欢蓝色,但愿你像蓝天一样阳光灿烂。”

    赵武刚说完,师偃显得不耐烦了,他将两个孩子夺过,递给身边的女奴,而后板起脸来训斥:“主上出战一年,赵城百事等待决断,主上不应该如此贪恋家事……下臣恳请夫人们回避,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汇报,并请主上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