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合二年,时值秋末,已感凉意沁骨。

    长安郊外,骊山韶清池里的热汤氤氲如云滚。

    “六弟,别杀我,你要什么朕都给你。”披头散发的沈齐佑赤着脚一脸狼狈地往后躲退。

    噗嗤一声,一柄金银钿装横御刀毫不迟疑地送进了沈齐佑的胸口里。

    “我只要你的命。”冷冷说完,沈烬温飞快拔刀。

    滚烫的鲜血随着拔刀的动作瞬间喷溅在了孟娉婷的脸上,可惜,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沈齐佑的尸首直挺挺地倒进了一旁的汤池中。

    忽地,天际一阵闷雷山崩地裂而来,闪电如困龙升天,瞬间撕裂了天洪,一场瓢泼大雨顷刻间降临在了久旱的土地上,将骊山韶清池里的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唯有那一池血红色的汤浴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这场大雨一下就是三宿。

    咚咚咚……

    大雨拍打着紫宸殿上的歇山顶,如同谁的手在拍打着鼓皮,闷闷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中回荡着。

    “咳……咳咳……”沈烬温身上穿着一件圆领窄袖黄袍衫,未系腰带,头发披在身上,双脚赤着,正懒散地靠在坐榻的围栏上,清癯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不时地干咳两声。

    他一腿平伸,一腿半曲,手里拿着刻刀正在雕刻一个已经成型的木雕,隐约可以看得出是一个裙裾飘然的仕女像。

    “明日我就要登基了。”

    刻着刻着,他忽然自说自话了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显得犹为诡异。

    “是我亲手杀的他,”他拿着刻刀在手上比划着一个精准的前送动作,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剑穿心!——可惜,你看不见他的下场……”

    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沈烬温顿觉得无趣,垂头失笑了一声,又继续刻了起来。

    小半柱香后,他雕刻的动作忽地一停,抬眸看向身旁几案上的那盆君子兰,语气微凉地问:“孟娉婷,你可有后悔过?”

    “我很后悔。”孟娉婷蹲在君子兰上,诚恳点头。

    可惜,沈烬温听不到她的回答,因为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一缕困在花盆里的孤魂。

    ——没错,那盆君子兰下面,用的是用她孟娉婷的骨灰种的。

    那日,沈烬温手刃沈齐佑时,怀里还抱着这盆君子兰,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孟娉婷亲眼看看,沈齐佑是怎么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