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勋不由的叹息一声,沈廷扬的轶事他没少听人说过,这位抗清义士可真真算不上迂阔,而是一个公中体国的好官,只是做事有些不计后果,当年前往泉州做买卖,只因一穷酸秀才帮他算清账目,便重金资助,还让其父收其为徒,当然这秀才便是如今当朝重臣洪承畴,而洪承畴在山东、河南剿贼时缺粮,写信求助沈廷扬,沈廷扬也是散尽家中浮财,抽走沙船帮的资金,购买千船粮食相助,活命无数,若从大局来看,大明官员尽是如沈廷扬一般,天下当大定,但对于许长兴这类沈廷扬的下属来说,却是无法接受的。

    “沈大人是操切了些,可素来宽以待人,许老哥,你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李明勋诧异问道。

    许长兴道:“老弟,哥哥已经五十有二了,若是再年轻十岁,莫要说北上运送军粮,便是辽东杀虏,也不会皱眉!可是老哥老了,又能折腾几年呢?本想着再出两次海,赚些体己钱也就回家养老了,如今是干不得了。哎,这大明朝又不是他沈家的,为什么拿自家产业去犯险,不智啊!不智啊!”

    李明勋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告诉他,大明就是有太多像是许长兴这样的聪明人才沦落到这个地步,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意和落寞却让他选择没有把那个声音宣之于口,人皆有羁绊,世间又有多少人为了国家而不顾一切呢?

    许长兴算不得一个真豪杰,但也不是什么小人,他只是大明万万生灵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在他有能力的时候,不会计较太多,但当他年迈,为了家庭和孩子考虑,他又不得去冒险。

    随着许长兴的抱怨声音不断钻进耳朵里,李明勋越发了解了这个男人的处境,如果不是沈廷扬毁家纾难,倾族之力助大明抗虏,他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许掌柜,用自己的能力掌管好沙船帮,但当沈廷扬做出那个决定之后,许长兴便与沙船帮分道扬镳了,程璧等人看在以往情分,又对许长兴知根知底,自然不少人招揽,但一想到昔日同桌而坐的朋友要变成自己的上司,许长兴自然有诸多不愿,只想借酒消愁。

    “那老哥接下来如何打算,总不会想在这里喝下去吧。”李明勋问道。

    许长兴愣了愣,道:“回乡,回崇明,这些年我薄有积蓄,到了崇明,置下田产,聚拢亲族,培养子侄,过了两三代,我许家祖上有灵,出个举人、进士,也能成一方势家.......。”

    这计划却是毫无新意,但事实上,江南士绅都是这般走来的,以官起家,以商丰财,盖没如是。

    李明勋笑了笑:“老哥有没有考虑过入我商社一股?”

    “你?”许长兴一时惊诧,酒醒了一半,问:“去海外,东番地?”

    李明勋摇摇头:“当然不是,就在江南!”

    见许长兴有些兴趣,李明勋解释道:“老哥也知道,我与江南商贾的买卖已经步入正轨,说起来,接下来便是账目和价格的问题,虽说我能提供的主要商品还是冬季的毛皮和春季的药材,但是随着我在台湾的开发,各类商品也是不少,比如南洋的香料、胡椒、肉蔻,台湾出产的蔗糖、樟脑、鹿脯,而商社也需要从江南输入更多的匠人、流民、生铁,生丝、瓷器和茶叶就更不要说了,这个贸易的范围会扩大,我的合作伙伴也会扩大,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操持,许老哥若是愿意,江南所得利润,明勋愿让你一成,如何?”

    “一成!”许长兴眼睛差点掉出来。

    他对李明勋的买卖很熟悉,目前来说,买入的生丝、瓷器和茶叶,卖进来的毛皮和药材,虽说还没有形成多大规模,但都是高价值的,一年利润少说三十万,即便是一成的利润,那也是三万两,比自己在沙船帮干五年还要多。

    许长兴咽了口吐沫,从贪婪中清醒过来,说:“老弟,你我虽说也有些交情,断然到不了这般地步,你与各家的贸易已有了章程,便是自己不来,只消派遣个把心腹在徽州商馆,也是能担起来的,何必让我操持呢?”

    “眼前的交易只需派遣个账房来便是可以了,但日后呢,我可是准备在江南设立一个商馆的,就是不知道这事儿好办不好办,毕竟我是海外侨商,也是外来人。”李明勋认真盯着许长兴,诚恳说道。

    许长兴这才明白,设立商馆和往来贸易就完不同了,商馆作为商社在此地的代表,需要和官场、豪商和缙绅打交道,莫要说一般人,就算是李明勋,因为对江南不甚了解,也是做不来的。

    “你在江南设立商馆,怕是与你合作的人不会同意,哎呀,明勋啊,你不懂江南的士绅,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看管的极为严格,莫要说你,便是他郑芝龙又怎么样,也就敢在杭州设立批发行,平日也得逆来顺受的.......。”许长兴在江南经商多年,自然了解的极深,当即说道。

    李明勋却是丝毫没有把许长兴的话听进耳朵,说道:“老哥这般为我参谋,是愿意替明勋操持了?”

    许长兴一时愣住,心中确是感慨李明勋的真诚,可以说,李明勋的招揽正对他的需要,每年数万分红,又在江南之地,关键是还能一展所长,着实契合。

    李明勋却是不等许长兴拒绝,拍了拍许长兴的手,说:“老哥,便这般决定了吧,剩下的事儿我来操办,至于商馆,您替我谋划谋划,怎生才能让那群铁公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