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迷眼,墨清池手里拿着根攀折下的树枝,一把杵进雪里,寒气渗入骨髓,冻得他嘴唇发紫,伤口都和衣衫黏在了一起,他也顾不得。

    爬了快三个时辰,上面才看见一点光,峰顶隐约可见矮小屋舍,风灯有半截埋在雪里,玻璃灯罩摇摇晃晃的,吱呀吱呀,敲打着竹篱小门。

    墨清池停下脚步,这像是凡间一处寻常院落,哪还能看出来是仙师坐镇的灵峰?若不是小院门口那棵高大的乌啼树,他几乎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面前被风吹得不住摇晃的树枝上,正栖着一只黑色大鸟,低眉耷眼的,胖乎乎的身体委委屈屈埋成一小堆,爪子紧抓着树干,黑鸟背上还盖了一层雪,雪化开一半,和它的羽毛粘在一起,看起来黑黑花花,不伦不类的。

    墨清池歪头瞅着那玩意儿,表情奇怪,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不是以前乌啼树上养的灵月鸦嘛?怎么变成了这个倒霉样子?灵月鸦是一种仙鸟,善飞行传信,以月光为食,平时鸦羽都是纯净的月光金色,这一只的画风倒是清奇。

    他多看了两眼就推开门走进去,黑鸟抖抖翅膀,呜咽似的叫了一声,头埋进脏乱羽毛里。

    屋子里点了灯,似乎有人影,墨清池也不敢大意,他对谢云殊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那个能一剑横扫八十万魔界大军,傲视群雄,清冷孤绝的身影。

    自鸿蒙祖师仙逝后,是琅月仙尊谢云殊,以其一己之力,带领众仙修创立了鸿蒙百宗,又在凡间设了仙门七十二城,让那些灵根薄弱的凡人也能入城修行,或是做些小买卖,以安生计。如今鸿蒙界百家争鸣的盛景,和他脱不开关系。

    而他身为云溟仙宗的掌门人,在当时整个鸿蒙修仙界,都享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当然,这话说的是当年,墨清池自己,还有当初那些从魔界逃出来的千万魔修,都被他弄的那逆天的诛魔大阵,囚禁在苍雾山下,迄今为止,已过了整整三百年。

    三百余年的时光,天翻地覆,他不再是受人尊敬的宗门首徒,而谢云殊,也呆在这破落山峰里,不曾出去。

    墨清池捏了捏掌心,院门在他身后,发出不轻不重嘎吱一声响,雪还在下,可那摇晃灯火里的影子,却没有动作。

    不知道是里面的人没听到,还是和以前一样,闲着琢磨书卷上的内容,就随手扶着额头,昏睡在窗户边上。

    他走到院落中央,积雪少些的位置,一撩袍摆,跪了下来,伏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嗓音清脆洪亮。

    “弟子拜见琅月仙尊!”

    话音刚落,屋里人影动了下,啪一声轻响,像是书卷脱手落在案上,又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只是听起来,声音的主人似是有些疲惫。

    “谁让你来的?不是交代过,无事就不要来打搅我”

    墨清池低着头,双手环在额心,恭敬回道。

    “禀仙尊,今日宗门仙招,弟子因为灵根粗劣,入不得各位仙师的眼,所以自请了来衍月峰中,做一名洒扫仆役,从今往后,愿意侍奉仙尊”

    屋子里却在这时候,突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和杯盏打碎的声音,墨清池惊了一跳,看着窗纱上那颤动的影子,面上浮现出担忧神色。

    他习惯性地起身到一半,却猛然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谢云殊没发话,他又不好贸然进去,于是动作就不尴不尬地僵在了那里。

    咳嗽声渐止,窗纱上的影子矮下来,墨清池猜测,他是在捡刚才摔碎的东西,又过了一会儿,屋里才传来谢云殊的声音,比方才还要虚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