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王嬷嬷让陈嬷嬷带了迎春回房间安置,转头同新来的两个嬷嬷说话。这一路上,已经让她摸清了两个嬷嬷的身份,都不是老太太、太太眼前的得意人儿。

    冯嬷嬷之前是针线房的,一手女红算是出色,这次给赖大家的塞了不少钱才选上的。褚嬷嬷则是前两年从外面买进来的,丈夫从前是个秀才,病了几年死了,家里还欠了大笔的债,因跟着丈夫读过书,干脆卖身进了贾府做个教养嬷嬷。

    选了这样两个人,可见贾母对迎春的教养也不是特别上心。

    王嬷嬷心里却先放了三分的心,她之前还怕来两个有背景的夺了她的位置,来这么两个她却是不怕的。

    因皮笑肉不笑的对两位嬷嬷道:“两位嫂子刚来,又是老太太赐的,按说应该最是体面。可惜院子里地方有限,少不得要两个嫂子挤一挤了。”

    迎春小院南边是三间倒座,王嬷嬷就引着二人看了倒座最西头的房间,“冯嫂子和褚嫂子就先住这儿,铺盖都是现成的,旁的东西一会儿让小丫头们去取。”她转头看向阿碧司棋两人,脸上就露出点儿不喜的神色了,“你们两个就和小桃雀丫一个房间挤一挤吧。”

    冯嬷嬷和褚嬷嬷对视了一眼,这倒座一共就三间,可迎春身边的下人加上新来的却有十一个呢。冯嬷嬷就开了口笑道:“我们刚来,按说都该听嫂子的,可我们两个人一个屋子,别是占了嫂子的住处,我们怎么好意思。”

    冯嬷嬷这话却是说到了王嬷嬷的得意处。王嬷嬷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银簪子,脸上挂出笑来,“我和陈家的不住那儿,”她指了指西厢房,“我们住那儿。姑娘之前病了一场,我们进进出出的侍候,夜里也没个安生,姑娘体谅,就让我们搬去哪儿,好歹一人一间,不至于互相吵嚷。”

    迎春住的不是正经的四合院。北面没有建堂屋,反而是一个月洞门通往小花园。东厢房小小三间,是原本黄氏同迎春的住处。东厢房正对面的左边是个月洞门,连着大房第二进院子,右边则是个两间的小套间儿算是西厢房,以前是黄氏的绣房。南边则是三间倒座了。

    按说下人们都该住在南边的倒座儿里,可如今黄氏没了,黄氏的下人也都被邢夫人撵了出去,整个院子不过就迎春六七个人住,又都是王嬷嬷说了算。因此王嬷嬷和陈嬷嬷就占了西厢房,木香娟儿、小桃雀丫各住了一间倒座儿,算是住的极宽绰的。

    王嬷嬷心中自然得意,太太之前出了那么一遭事儿,很少再插手二姐儿房中的事,迎春房中几乎就是她说了算。她在外体面虽然比不上大姑娘的奶嬷嬷,可大姑娘身边的奶嬷嬷却也比不得她在二姑娘房里的说一不二和自在舒坦。这个西厢房,确实是为了照顾迎春夜里休息不好才搬过去的,不过却不是迎春开的口,而是她自己定下的。

    想到自己在迎春院子里的特殊,她看向新来的教养嬷嬷就带了点居高临下,连声嫂子也不叫了:“按说,两个妹妹来了,我和陈嬷嬷挤一挤腾出来一间也是应该,可是还有个告假的卫嬷嬷。她虽然现在不在这儿,可毕竟来的比你们早,这房间也不好不给她留着。”

    什么事就怕有个比较。若说之前冯嬷嬷觉得两个人住一间屋子便是好的,可如今见王嬷嬷和卫嬷嬷大摇大摆的住在主子们住的厢房,自己却要和人挤在一间倒座,当时脸上就变了颜色,面上阴晴不定的就要开口。

    一旁褚嬷嬷见了连忙拉住她,开口笑道:“那就劳烦嫂子了,我们倒还真有些东西放在住处,烦姐姐喊几个丫头去帮我们抬过来。”

    王嬷嬷笑道:“怎么是劳烦呢。娟儿木香,你们两个去帮两个妈妈把东西安置了。”

    冯嬷嬷站在那里,一边觉得王嬷嬷实在跋扈嚣张,一方面却又不服气让褚嬷嬷占先卖好,就上前冲王嬷嬷露出个谄媚的笑容,“那就多谢嫂子了,我们刚来,正要嫂子多提点提点。平日里嫂子有什么事情,只管让我去干就是。”

    王嬷嬷见二人都服了软,心中着实得意,嘴上却道众人今日劳乏了,该先休息才是。就让两个教养嬷嬷先安置。至于司棋碧玉二人更不在她眼里,随手打发给木香,就让木香带下去教导规矩。

    是夜,迎春房中众人都各怀心事。

    冯褚二人今日刚来便遇着下马威,瞧着王嬷嬷便不是好想与的。褚嬷嬷如何想还不知道,冯嬷嬷却咽不下这口气。她谋了教养嬷嬷的位置,自然也想着借着姑娘的名儿为自己某些好处。可今日一看王嬷嬷在迎春房里的作态,只怕纵是有三分的好处也要被王嬷嬷占了三分去。

    遂压低了声音冲褚嬷嬷道:“褚嫂子,你我刚来,按说我不该开这个口,可这事儿不说又不行。这王家的也未免太张扬了些,那西厢是主子们住的地方,就算主子和善,也没有下人仗着奶过姐儿的功劳就住进去的道理。我们教养姐儿的,也该劝劝她,怎么可以自己先乱了规矩。”

    褚嬷嬷正在整理铺盖,她行事一向是少说多做,听了冯嬷嬷的抱怨也不惊讶,只回道:“二姑娘是王家嫂子奶大的,原就比我们有体面。何况之前二姑娘病重,多少人都传只怕不好了,可见如今除了瘦弱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怕王嫂子是使了大力的。便是姑娘心疼她些也正常。咱们也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罢了。”

    这软弱的话怎入得冯嬷嬷的耳,当时就眉毛一抬:“照顾姐儿是她的本分,怎么就成了她的功劳了。何况姐儿先前生病也说不好就是她没照顾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