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昌元年,冬。

    史官笔:大历九年,数月未雨,国境大旱。沃野皆平,民无饱腹,易子而食。燕后主赵淮亲呈《罪己诏》于天,求雨未果。八月十三夜,大将军高宣领兵强入景和门,孤身带剑至紫极殿,二人相争之声,一宫皆闻。至四更,大将军负气而出,后主驾崩,时年廿九。是夜天降甘霖,世人以为神异。次月,高宣登基自立为帝,取国号“元”,年号洪昌。

    似乎连年的灾祸也同前朝大燕消亡的国运一般,自高宣起兵举事以来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说来也奇怪,上年绵延的旱灾在高家虎狼师踏破宫门那一日终结,想是老天爷都怕了赳赳而来的玄衣死士。

    白雪掩了奉天宫的血色朱檐。

    两行人影如豆,自重重回廊之间慢吞吞地转了来。

    为首的是个小太监,面容白净,两道弯眉下藏着双狡黠的眼,抿一抿唇就露出熟练的笑来,脸上漾开两个酒窝。

    “雪天路滑,都仔细着点儿。”

    “是。”

    随行的女官们有人手捧珠钗妆奁,有人手捧氅衣,闻声皆是低着头,战战兢兢前行。

    小太监又绵绵地开口,道她们捧的是陛下亲自擢选,赠予皇后的一片心。

    万万马虎不得。

    四下一时无声,足迹规整,蜿蜒向庆福宫中去。

    彼时,后主赵淮尚为太子,便与少将军高宣交好,二人引为知己,曾以兄弟相称。赵淮更以胞妹赵妤下嫁,国色天香的公主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英雄美人,一对佳偶,几乎将京城之中艳羡目光尽数吸引。

    小夫妻也曾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成婚后一年,赵妤便诞下嫡子,恩爱不疑。

    再后来高宣灭燕,一夜屠戮之后,仅剩大将军府中主母赵妤沦落为赵氏宗亲唯一的血脉。纵使新帝力排众议立赵妤为后,情深如旧,二人终也是貌合神离。

    自此,皇后赵妤再不与她的夫郎说一句话,后宫种种闲事也都交付潜邸旧人韩淑妃打理,与偌大一个宫室,无声地做了陌路之人。

    帝后之间的纠葛爱恨无人能解,渐渐封存为元宫之中一段秘辛。

    庆福宫内,红梅绕墙,前夜北风吹落了几朵,陛下传旨命女官内侍们用赤绢缝了新样缀在枝头。

    沉水香微苦的滋味儿在殿中缭绕,小太监躬着腰与帘后主位之人将礼单一一念过。

    因承了前朝时时相望的一眼,虽然皇后不争不抢,却无一人敢倦怠,此处的陈设比其他宫室要华美许多。方才小太监脸上一抹灵动的神采,也叫这满室的金碧辉煌压得安分起来。

    “本宫说过了,尽数退回。”

    帘后女子仪态端庄,开口轻缓,尽是一派不容拒绝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