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个角度看人,别说屹立的公孙昭,便是那狱卒都变得魁梧高大,自己则如尘埃般渺小,愈发不敢扯谎,不仅将他们在桃夭坊内如何阴谋算计,如何应承给予旖娘照顾,就连享用红牌小姐,谁快谁慢的细节,都描述了一遍。

    狱吏们最喜欢听后面这种刺激的,尤其是听到吕少卿喜欢用吟诗作对来凑时间,更是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

    想来用不了几日,汴京的街头巷尾,就会传遍高官竞速的趣闻了。

    公孙昭对于桃色话题不感兴趣,但通过其中的描述,也能判断出真伪。

    韩修确实不知桃夭坊与无忧洞之间的来往,但对于这座青楼的承诺和庇护,同样是对无忧洞的包庇。

    不知者,亦有罪!

    ……

    拿着韩修的罪状,公孙昭带着丘午作,毫不停留地来到了隔壁的牢房。

    里面正关着扒下官袍,一路被拖拽的吕少卿。

    进士出身哦!

    吕少卿看着走入的冷面判官,露出恨之入骨之色,心头却又由衷地升起一股畏惧:“公孙昭,你没有权力审判本官!”

    公孙昭冷冷地道:“判官掌刑罚和狱讼之权,我本该有权力,是被你们强行夺了去!”

    宋朝由于官员太多,政出多门,职权重叠,同一件事几个官员都能拿主意,并且是合乎律法的,那么意见不统一,谁都说服不了谁怎么办?只能往上禀报,然后上面的官员发现,他们也有好几个人都能管这事,意见又不统一,再往上禀报……

    理论上可以一直套娃下去,一件县内小事也能送到官家面前,当然实际中不可能这般,唯有不了了之,谁都别想做事,效率低到极致,所以后来也有了约定成俗的规则,将派遣的权力切割分配,大家一起切蛋糕,也别乱争了。

    公孙昭以前就只有断桉和缉捕之能,没有审问和定罪之力,而韩修却能给卢俊义定罪,说白了还是要看背景,是文人出身还是粗鄙武人,都有讲究。

    公孙昭最愤恨的是,他每每缉拿凶犯,那些没背景的人依法定罪,有背景的就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减刑乃至释放……

    而现在,他把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抓进来:“你们视大宋律法为无物之时,可想到会有今日的报应?这便是韩修的证词!”

    丘午作将证词拿上前,翻看呈现到面前,吕少卿看着,脸色越变越难看。

    起初的变色,是因为韩修真的什么都讲了,到了后半段,则勐然尖叫起来:“‘本官只数下便偃旗息鼓’,我们在各自的房内,他怎会知道?不,这是胡说八道!不可如此污我!绝不可如此污我!”

    丘午作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少卿,莫名有种感受,只要把这份证词销毁,这位什么罪证都愿意交代。

    士大夫不怕死,因为他们不会真的死,但最怕失去名誉,因为那是真的会社会性死亡。

    而文人的笔杆往往又是最毒的,对于武夫他们口诛笔伐,对待别的文人也不会放过,因为实权官位就那么多,有差遣的人为了行使权力争得你死我活,没有差遣的官员则眼巴巴地等着上位,所以掐起来比谁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