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不识字,自家小姐的书只能囫囵认个模样,见施少连手中是本新书,正是小姐近来常看的那本,瑟瑟道:“二小姐每日里都看,一看就是小半日。”

    她好像听见一声轻笑,那笑声似乎如云烟缥缈,大哥儿的笑容似乎温和,却又有些冷,宝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觉有些不一般,而后听见他极温和平淡的说了一声:“出去吧。”

    宝月悄悄的溜了下楼,在楼下守了会,见夜已过半,自己困倦,但小姐生病,楼上大哥儿又在,也不敢歇息,只在下头待着,搬着凳儿靠着打盹。

    甜酿从睡梦里直直的坐了起来,见拳下攥的是绵软的被褥,眼前是昏暗的罗帐,呆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动动眼珠,才发觉自己额头出了点点冷汗,心跳如擂。

    她深深的喘了口气,又倒回了枕间,手掌按住自己胸膛,只觉心脉搏动,忐忑难当,自言自语,探身去床头取水喝,茶盏却空,见外间有烛火,只当是宝月守着,唤她:“宝月,我要喝水。”

    宝月不见,倒是见施少连翩然进来,脸上还沾着一点笑意:“渴了?”

    “大哥哥。”她见他眼神一缩,退入床帷内,将罗帐掩严,“哥哥怎么在。”

    “你不肯去我那,你这人又少。”他俯身去拿她的茶盏,低头给她倒水,“怕宝月照顾不好你,过来再看看。”

    “我没什么事。”甜酿呐呐的,“大哥哥不该守着我的。”

    罗帐上映出她披衣束发的身影,隐隐绰约,而后是素手撩帘,她踏着缎鞋下床来。

    “我在这,总安心些。”他将豆蔻水递给她,温声道,“嗓子都哑了,喝口水。”

    她捧着茶盏喝水,在桌旁坐下,微微有些局促:“大哥哥也累了一日,早该回去歇歇。”

    他看着她:“看你无事,我就走。”

    微凉的手在她额面一触,触道额头点点湿意,倒是一点也不热,还有些生凉,施少连将搭在椅上的一件月白小袄取过来,披在在她身上:“倒是不热了,倒是要当心着凉。”

    他去给她盛粥,粥炖的绵烂,她却看着粥碗:“我不饿。”

    “中午就吃了一顿素斋,如何能不饿?”

    “下午跟着祖母,在屋里吃了一大把干果。”她低声道,“我吃不下。”

    他却不肯,将碗端着她面前,盯着她进食,甜酿食之无味,举着小勺在碗里囫囵搅动,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瓷勺一下下磕在碗沿,发出又沉又脆的声响,他默默的看着她喝粥,甜酿偶尔抬眼,看看他,又将眼神收敛起来,低下头去。

    她的眼神又绵又软,像柳絮沾在睫上,颤巍巍的惹的生痒,又不舍得一口吹去,只怕吹的远远地,失了踪影。

    他垂下眼,往她碗里又舀了点粥,轻声道:“不过是个老婆子,有什么好怕的。她未必与你相关,即便相关,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未必认得出你,即便记起来了,也未必敢笃定,退一万步说,就算认出来了,也无妨。”

    甜酿握着瓷勺,久久埋头在粥碗里,半晌微声道:“少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