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正房里灯光柔和,暗香袭人,萧溢茗老实地站在装饰磨砂花边的大镜子前,任由易姐上下摆布。

    “为了你这套怪模怪样的衣服裤子,我头头尾尾改了七回,浪费了三丈多美国棉布,耗费一个多月时间,要不是得到罗柏亭夫人和英国领事夫人的帮助,估计还做不出这种美国牛仔穿的东西。”

    易姐这抚抚那扯扯,感觉满意了退一步又看。

    萧溢茗边照镜子边笑道:“不错嘛,都学会用缝纫机了,一看这漂亮的车工,就知道出自大师傅之手。”

    易姐上前打了他一下:“小看人是吧?家里五台德国缝纫机买回来半年多,连最笨的八姐都学会了,何况你姐我啊?你也不看看小月、小雪和萧振、萧兴那帮小家伙身上穿的什么,都是你姐和几个女人家用机器缝出来的最新款式,不少街坊邻居都学着给自己孩子做,都知道我们几个女人手艺好,就你从来不看一眼,哼!”

    萧溢茗嘿嘿一笑,没有答话,他知道要是搭上句不中听的话,少不得换来姐姐一阵唠叨。

    从姐姐的话中,萧溢茗想到收养的一群孩子,特别是随他一起姓萧的八个弟弟妹妹,萧溢茗心中就倍感温馨。

    四个听话勤快的女孩名字是风、霜、雪、雨,四个六到十一岁男孩的名字分别是振、兴、华、夏,如今都和麻杆收养的十几个孩子一样,获得了良好的教育,过着萧溢茗和麻杆做梦都没有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易姐看萧溢茗一个劲傻笑,幽幽一叹,低声说道:

    “这半年来,好多人家都托媒上门找姐姐,提督府张提督家小女儿、老熟人的张老爷家孙女、全城最大的范记布庄范掌柜的宝贝女人、华阳县太爷的外孙女,有头有脸的算起来不下二十家,都是知书达礼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我和四姐她们见你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都不敢跟你提这事,可总不提也不行啊!

    “弟弟,你今年虚岁二十了,姐姐和四姐几个商量了一下,该给你找个好女人过日子,你现在官居六品,有身份有地位……”

    “打住!”

    萧溢茗的两根手指头压住了易姐的嘴唇:“姐,我还不到二十岁,急什么啊?娶婆娘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难道你愿意找个陌生人回来,让我天天难受?姐,这事你别操心了,回头你和四姐她们说一下,谢谢她们的好意,但是,我的事情我做主!请大家不要管我婚事,更不能打着为我找婆娘的幌子出去到处乱说,真要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别怪我到时翻脸不认人!”

    萧溢茗的语气非常温柔,说完猛然亲一下易姐的脸,松开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漂亮的下巴,转身抓起换下的衣服裤子,穿着新做成的翻领牛仔夹克衫和牛仔裤飞快离去。

    易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送出两步,最后无力地倚在门框上,脸上潮红一片,双眼迷迷离离,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如同打雷,两条腿软绵绵的再也挪不动半步。

    次日上午,没有西装的萧溢茗身穿一身石磨蓝牛仔装,来到了德国领事馆,身后两名贴身侍卫一个穿上海流行的工人装,一个穿东洋学生装,全都把剪短的辫子塞进帽子里。

    早在三年前,袁世凯的新军已经剪掉了长辫,大盖帽下是清一色的过耳短发,唯独标统以上的军官仍然留着长辫子,而且对剪发一事严格保密,其余各省除极少数革命党和留洋归来的激进者外,所有军民的脑后仍然拖着屈辱的长辫,从两百多年前的反抗到顺从,再到麻木,最后到如今的习惯甚至歌颂,苦难的汉民族就这样一步步沉沦迷失。

    尽管萧溢茗没穿军装,门口站岗的德国卫兵仍然向他敬个标准的军礼,萧溢茗举手回礼,含笑点头,快步走向迎上来的领事先生和德国考察团的几个负责人,寒暄几句,一同进入一楼会议室。

    领事富迭庚先生兴致盎然地致辞,完了礼貌地把地方让给来自祖国的工商业代表,商务官员沃勒尔和武官夏普乐作为协助谈判、帮助和监督合约签订的官方代表留下陪同。

    较为严肃的领事先生离开后,气氛随之变得轻松,一个个西装革履、穿着非常正式的德国人对美国西部牛仔打扮的萧溢茗连声夸奖,说除了军装之外,这身衣服让人感到亲切愉快。

    萧溢茗哈哈一笑,说大家不怪我唐突就行,接着转向毛瑟公司和克虏伯公司的代表鲍尔问道:

    “亲爱的鲍尔先生,在化工厂、弹药厂这个合作项目的最后谈判没有进行之前,请允许我就毛瑟公司c96军用手枪授权生产一事谈几句。昨天晚上,我们华西公司股东一致决定,答应鲍尔先生代表毛瑟公司提出的系列授权条件,并决定在谈判之后,由我本人与全权代表鲍尔先生就授权生产一事签订合约,合约签订之三日内,华西公司将把技术转让金存入德华银行成都分行,委托银行转入贵公司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