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的南越之地已悄然入了春,树梢枝头尚不明显,往路边土堆旁、石缝间仔细端详便能瞧见些许绿意来,不过春寒未褪,料峭依旧,就是正午当头,也写不出一个“暖”字来。

    南越地处沿海,是大楚边境之地,距都城长安三千里之遥,视线尽头皆是海天一线,咸湿的海风随着拍上岸的浪花一起袭来,都带着残存的冷冽气息。

    南越海域盛产珠贝,所产珍珠被称为南珠,光泽圆润,是珍珠中的上品。珍珠产量最高几个珠池中有一个蕴丹池,所产珍珠据说光彩照夜,更是南珠中的上品。

    明宗在建邺城设南都,又为在建邺城修广寒宫大肆征采珍珠,不仅大采的季节派上心腹太监前来监督,还给镇守南越沿海的海防将领安上了一个采珠都尉的散官职,坐镇南越珠池。

    沿海土地不宜耕种,少有农田,一来迫于生计,二来迫于官府征募,光是离蕴丹池最近的望江口一带,就有数千名采珠人,以下海捕捞珍珠为生。

    这天天还未大亮,便有熙熙攘攘一行人在望江口附近摆下祭台,以六畜、五牲、三牺祭海,祭祀礼行毕,烧化疏牒,抛了祭品入海,到了晌午过后,一艘珠船载着船上近百名采珠人从望江口入了海。

    这是今年头一次珠池开采,也有查探珠蚌生长情况的目的,船上有南越海防驻军都护宗溥,也是新上任的采珠都尉亲自随行坐镇。

    然而往常下珠池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结束,这次,却不到三天就回了航。

    珠船回航第二天一早,南越都护府旁的街市口张贴起了榜文,日头渐渐升高,那告示栏前围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指点喧嚷,有那些识字的给不识字的人念着榜文内容,一时间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上前揭榜的。

    “…广求能人异士,擅解灵异诡谲之事…这是遇上什么玄乎事了?”

    “你没听说?前几天珠船出海,但凡下水的都在海底遇上鬼打墙了。”

    榜文贴了三日无人问津,到了第三天傍晚,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落日挂上墙头的时候,一个青年缓步走来,停驻在了告示栏前。

    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袭有些褪了色的长衫,后背包裹上斜插着一把油纸伞。

    他个子很高,身形挺拔,气质清正,生着一副颇为耐看的好相貌,就这么缓步走来时,哪怕他这一身打扮看着很是落魄,迎面遇上的姑娘妇人也止不住在偷眼打量。

    他在守榜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时,抬手揭下了那张榜。

    与此同时,宗溥正在都护府内面色凝重地来回踱着步,一名参将风尘仆仆冲进府门来到他跟前抱拳道,“大人,末将幸不辱命,上通江口将彭二爷请来了。”

    宗溥大喜道,“马瘸子平日里办事不靠谱,这回他说在通江口珠市见过彭二爷,倒居然不是在吹牛。”

    那日珠船回航,宗溥草拟了榜文,却也没把指望都放在这上面,他派了人出去四下打探,凡是那些挂着大师、半仙名号的全给寻了来,桥墩下算命的摊子都没放过,只是一听说是要下海解决这珠池鬼打墙的事,一个个面如菜色溜得比什么都快。

    直到昨日,通江口珠市的马瘸子传话过来,说这不是巧了吗?几天前他还在珠市见过大庾岭那位彭二爷,一起喝了几杯。

    南越以五岭为界,其中之一便是大庾岭,彭家是修道术的世家,捉鬼除妖都有涉猎,彭家这位彭二爷名叫彭兆英,性情爽朗,好饮杯中物更好交友,三教九流基本上来者不拒,在南越这一带算得上一号人物,别说是马瘸子这种消息灵通的地头蛇,就算像宗溥这样原本并不如何相信鬼神之说的人也曾听过他的大名。

    宗溥同那参将一起到府门外迎了彭兆英进门,正同他说珠池的情况,守榜的士兵赶来报说有人揭榜,还是个年轻人。

    宗溥这会已经请到了彭兆英,并不怎么在意榜文的问题,随口应了一声,那士兵接着又道,“他说他姓张,名士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