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挂着一轮孤月的天儿,不知何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扯棉撒絮似的,落在树枝上、地上,使整片天地都被碎琼乱玉遮住。

    江知宜如惊弓之鸟,双腿还有些打颤,但她不敢停下脚步,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唯恐再生出什么变故,将自己置于命悬一线的境地。

    落雪地滑,前面提着宫灯引路的宫人有些跟不上,想劝她慢着些,但看她神色严肃,又把满腔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弯下腰,将步子跨的更大了。

    临华宫门前有侍从层层把守,生生将朱甍碧瓦的宫殿围成监牢一般。

    江知宜脚下有些发虚,默默放缓了步子,又抬手将衣衫拢了拢,尽力遮住刚刚遭过难的长颈,才随着引路宫人进了宫门。

    对着殿门放置的酸枝木云纹美人榻上,愉太妃半倚在那儿,不顾外面呼啸而过的冷风,正阖着眼小憩,她神情平淡,好似并无任何事情发生。

    江知宜悄然上前,停至榻旁,俯身柔声叫了声“姑母”。

    愉太妃缓缓睁开眼,一时没醒过神来,待看清来人,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诧异道:“卿卿,你怎么会来?”

    说起来,她身在深宫,已经许久不曾与娘家人相见,上一次见这侄女,大约还是在半年前。

    她这一问,江知宜更是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反问:“不是姑母您请我来的吗?还特意命了人去接我呢。”

    那些接她的宫人说的清楚,说是姑母想她想的紧,又念着她的病,特意让她来宫里瞧瞧,要不她怎么会在深夜前来。

    “卿卿这是在寻姑母开心?”愉太妃轻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就要伸手逗她,摸摸她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她病糊涂了。

    今夜自己突遭诘难,受了与太监有染的污蔑,这会儿正被关在宫中反思,连出殿门的机会都没有,哪里有命人出宫接人的本事?

    况且她知道卿卿身子骨向来不好,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这样的严寒冬日,又是在晚上,她怎么会毫无顾忌的请卿卿入宫?

    “姑母,卿卿当真是受了姑母之请,才进宫的。”江知宜收起笑脸,稍稍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以示自己并未说什么玩笑话。

    一问一答的几句话,在两人脑中一一略过,让人品出些不对来。

    愉太妃愣怔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这一路过来,可曾见过什么人?”

    “只……只见过皇帝。”江知宜眉头紧锁,心头的不安愈发深重起来。

    若说她在见姑母之前,对今夜所经受的一切还存有侥幸,那现在,她的心则已经彻底坠入冰窖之中。

    请她来的不是姑母,会是皇帝吗?

    若真是皇帝,那自她进宫,到她遇见皇帝,岂不是事事都在他掌握之中。这样处心积虑的谋划,究竟是为得什么?

    她不敢细想,转头看了眼宫门外矗立着的侍从,面露难色的询问:“姑母,外面的人是看着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