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翼在一旁“嗤”了一声,道:“什么哀民生之多艰。我看啊,你这是还没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看看我,四处东游西逛,吃喝玩乐;不争权,不夺利;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日子过得不知有多逍遥,也没人会猜忌我。这叫各得其所,安天乐命。”

    林小竹见袁天野只是笑笑,并不反驳沈子翼,忍不住开口道:“王爷的情况,跟翼公子您,又是不同。”

    “还能有何不同?”沈子翼转过头来。

    “身不由已。”林小竹看了袁天野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袁天野身体一震,看向林小竹,眼睛一瞬不瞬,目不转睛。

    他确实身不由已!可他不知道,林小竹竟然也明白他的处境。

    他不愿意坐那个位置,他不想受那份羁绊。可他却又不能就这么撒手放权。盖因为在跟端王夺权时,他手下用了不少的人。这些人是因为他而聚在了一起,因为他而出了那份力,对他忠心耿耿。现在大事得成,他便应该给他们一份富贵。可如果他放了权,他的父兄怎么可能还让这些人留在那些位置上?必然会找出各种理由,贬官的贬官,打杀的打杀。便是他自己,性命也堪忧。

    沈子翼看看袁天野,再看看林小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口气有些酸溜溜地道:“林小竹,还是你了解他。”

    林小竹被袁天野看得十分的不自在,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道:“好歹做过王爷几年下人。要是一点也不了解,岂不是不尽职尽责。”

    说完,她又转移话题道:“王爷,您不是问我这一路行来有什么感慨吗?我觉得。北燕要做的,第一就是吏治。其他情况我不了解,但前有刘四公子之跋扈。后有刘业之强抢民女。我觉得,对于每个官员,其家人的表现。应当加在每年的考评里,影响到他的升迁。唯有如此。才能遏制衙内特权的滋生。其二,就是这些土地。”她伸手指了指窗外,“北燕多丘陵,地少山多,土地贫瘠。如果光靠种植,必多穷困。不如因地制宜,由朝庭选派农官。对每一个地方进行考查,选出当地最适合种植的经济作物或最适宜饲养的牲畜来。比如有些地方山高多雾,雨量充沛,便可以种植茶树;有些地方适宜长牧草,便可饲养牛羊;有些地方山林多,便可种植经济林木……”

    不但袁天野听得出神,便是沈子翼也听进去了。见得她停了下来,袁天野急问:“那又应该如何说服那些农户照农官的命令去做呢?如果强制,便是扰民,怕是不妥。”

    林小竹微微一笑:“农户之忧。必是怕按照农官的方法去作了,种养不成功,不但要亏本,还要填进去劳力;就算种养成功了。如何把这些东西卖成钱,也是一个问题。所以朝庭就要解决这两个问题。一是农官要有把握使农户能种养成活;二是根据市场需求来决定种养项目,再想办法找到销路,将东西卖出去。所以自始之初,可以选一两个地方为试点,采取朝廷出种苗钱,农人自愿的原则,选一些农户进行试种试养。只要这些农户赚了钱,其他人便会纷纷效仿,从而形成以点带面的格局。与此同时,朝庭可以把每一地的经济发展纳入当时官员的政绩考核里,甚至在其下设一个商官,职责就是搞活当地经济。”

    古代以农为本,重农轻商。林小竹说的这些,都是古人很少去想的,无疑为袁天野打开了一扇窗,使得他茅塞顿开。他拧着眉,细想着林小竹所说的这些话,再根据北燕的情况,越想越远,越想思路越开阔。

    到最后,他一展眉头,看着林小竹,感慨道:“林小竹,拘你在我身边做厨子,我越发觉得是我错了。以前我总恼你要赎身,觉得你便是有几分聪慧,有几分见识,也不过是个女子,理当安于后宅,做那相夫教子之事。直到昨晚看你下棋,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了!你不过才出来几日,便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想出别人所不能想的,拿出这样一份不凡的见识出来,便是男子也不承多让。”他站起身来,郑重地对林小竹作了一揖,“我为北燕百姓,多谢林姑娘刚才那一番话语。”

    林小竹不过是根据她前世的一点见识,随意说说,自己都感觉有点胡乱指点的意思,却不想袁天野竟然有这样的反应,颇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回了一礼,道:“我也就随口说说,实在当不得王爷如此大礼。”

    沈子翼看着两人,直摇头叹道:“无趣,无趣。”也不知他说的是两人谈论的话题无趣,还是这番客套的举动无趣。

    袁天野也不理他,把自己刚才所想到的东西跟林小竹说了一遍,林小竹直感慨袁天野的脑子好使。自己只不过随意提了一提,他便能想得这么深这么面。于是也根据自己前世的认知,跟他作了一番探讨,把这套方案作了一些完善和补充,两人越谈越来劲,待得马车停下时,两人这才发现两个时辰都已过去了,而沈子翼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似乎是已睡着了。

    在沈园时,林小竹跟沈子翼相处时,颇喜欢开玩笑,刚才跟袁天野讨论了一番,心情十分的好。见沈子翼这样,玩心一起,凑到沈子翼面前,大喊一声。“翼公子,到了。”见沈子翼吓得倏地睁开眼睛,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坏。”沈子翼伸出手,打了她一下脑袋。

    袁天野见了,刚才还飞扬得像是长了翅膀的心情,一下子就从云端上落了下来。

    因离京城越来越远,相应的村镇也隔得越来越稀。停车的这个地方,不过是一个大的村落,住了几十户人家。而袁十早已快马过来,找了一家还算殷实干净的人家,亲自看着他们刷锅洗盆煮碗筷,作了两桌子菜,袁天野、沈子翼和林小竹在厅堂里一桌,其他人在院子里一桌。

    这家虽然殷实,也不过是家里多有几亩田地,仍是农户人家,置办出来的饭菜,都是一些农家寻常菜肴,炖了一只大肥鸡,炒了几样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