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剑豪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这是个猎场,而我现在是猎人,不再是猎物。”

    妻子帮他收拾了行李,将几条红色的领带塞进行李箱,说你本命年多戴红领带,能保平安,刘剑豪一笑置之。

    让刘剑豪有这个底气加入猎场的,不仅是他的业务能力,更主要的是对当格局的判断,昔日自己没靠山,当然惶恐莫名,现在背后有一个副省长撑着,对方最强大的存在也只是一哥副部级,谁胜谁负很难说,大丈夫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有人星夜赴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刘剑豪人到中年重启征程的时候,傅平安还不到三十岁就感觉到这辈子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很多人穷其一生也难以抵达的高度,获得的荣誉,挣到的金钱,以及爱情上的收获,他全都有了,一时间竟然有些独孤求败的感觉,人生上没什么追求了。

    再过两个月,傅平安将拿到博士学位,本来预想硕士读完再攻读博士的,没想到提前达成目标,硕博连读两年搞定,那么留校任教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三十来岁混到正教授不在话下。

    每过两周,傅平安就会飞一次北京,陪陪即将为人母的罗瑾,这真是奇特的体验,两个没什么关系的男女却是同一个孩子的父母,一起讨论孩子的未来,商量买什么小衣服,用什么奶粉,晚上却各回各家,泾渭分明。

    网上说孤独的程度分好几层,一个人看电影吃火锅属于低层次,但是一个人住院做手术那就是高等级了,与之相比,一个女人孤独的生孩子,那就是高级中的顶级孤独了,罗瑾不是没人追,她的品貌和家世摆在这里,就算是喜当爹也有不少人踊跃报名,比如萨致远,比如总部里的不少青年军官,都不在乎头上的颜色,但罗瑾根本瞧不上他们,宁愿孤独着也不凑合。

    傅平安陪罗瑾去检查,胎儿一切良好,他们从检查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对青年站在角落默默流泪,罗瑾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让傅平安过去问问咋回事。

    原来这对情侣是在北京打工的外地人,意外怀孕想生下也生不起,想打也没有钱,又不敢告诉家里人,于是愁的当场哭了,傅平安身上总是带着现金的,给了他们两千元,留了个电话号码就回来了。

    “你是个好人。”罗瑾离得远远就笑了,伸手让傅平安搀扶着自己。

    “给孩子积点德,我这辈子杀孽太多。”傅平安说,忽然之间他愣住了,刚才那对年轻人给他很深触动,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有一分容易都想生下来,按照解东明的说法,既然那个年代条件不允许,为什么最终还是生了下来,所谓生母死亡的说法也只是他一面之词,并没有经过验证。

    “想什么呢?”罗瑾问他。

    “想孩子的亲奶奶。”傅平安说。

    从北京回来之后,傅平安立刻投入调查,淮江商业银行的前身是农村信用合作社,虽然已经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但相关档案都保存的很好,想查那年月的事情,直接按照退休名单按图索骥,一个个去做访问就好了。

    一开始,傅平安访问的都是退休的信贷科长、工会主席、妇联主任之类人物,这些人虽然退休,依旧保持着政治警觉,对于牵扯到解东明的一应问题都以记不清为由搪塞,后面傅平安就学聪明了,专找普通男性职工访问,而且不提解东明,只问他们三十年前单位最漂亮的女职工就完了。

    河边凉亭,一个下棋老人摇着蒲扇口沫横飞对傅平安讲起当年故事,1988年,他还是信用社的司机,单身小伙一个,信用社里老娘们多,小媳妇少,未婚且长得好看的本来就没几个,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有一个叫高艳梅的,后来嫁给税务局一个姓李的科长了……还有一个叫郑红霞的,我们都说她是郑海霞的妹妹,郑海霞你知道么,打篮球的,个头老高了,这个郑红霞也有一米七五,但是不壮,瘦瘦高高的,是单位篮球队的中锋,大约90年吧。她就调走了,后来不清楚什么情况。”

    傅平安问道:“郑红霞是不是和当时的领导有什么暧昧关系才调走的?”

    老人一撇嘴:“什么叫暧昧,肚子都搞大了,没办法才走的,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我算一个,你别看解东明在电视上人魔狗样的,谁不知道他的老底子啊,他个子矮就喜欢高个的,祸害了郑红霞拍拍屁股就走了……”

    傅平安又问郑红霞的其他情况,老人摇头说不清楚,时间太久都忘了。

    这个叫郑红霞的,大约就是自己的生母了。

    停了一日,傅平安平复了心情,继续调查,从当年的旧档案中终于查到郑红霞的履历表,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因公死亡,跟着母亲调到近江工作,1987年其母病故,郑红霞并非调走,而是于1990年办了病退,长期休病假,根据户籍记录显示,其于1992年9月病亡,因为无亲无故,骨灰盒至今存在近江市殡仪馆,是单位帮她缴纳的保管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