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一起,敌我双方想的就是如何攻其要害,进攻方的目标当然是防守方的关键地区,那么只要确定大别山北麓的敌军首要攻击的是何处,其最近的通道上之关隘,就是对方要拿下的据点。

    宇文温要从五个关隘之中,分析出敌军极有可能主攻的方向,那得分析对方会优先进攻己方哪个地区,看上去是五选一的掷骰子问题,每个关隘都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但实际上概率却有不同。

    这个时代的大别山南北通道,其交通状况其实好不到哪里去,以修缮一新的光(州)黄(州)道来说,只要上了山岭,跑马那是不可能的,马车只能慢慢走,许多陡坡还得靠人扛肩挑。

    五关,代表着五条通道,但实际上只有木(穆)陵关和阴山关的道路相对比较好走,而道路通行状况的良好与否,不但决定了兵马通过的速度,还制约着粮草输送的数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敌军要翻山越岭进攻黄州地界,可以先派少量精兵攻打关隘,但后续兵马的粮草必须解决,否则前头的兵顿足于坚城之下,没了后续粮草接济直接完蛋。

    所以若按常理,敌军必须拿下木陵关或阴山关,能确保粮道,才能支撑己方对大别山南麓黄州地界的用兵行动,而这数十年来的战例,也说明了这点。

    将近六十年前,元魏爆发六镇之乱,国内局势一团糟,南朝梁国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克复中原的好机会,曾派兵分三路,经平靖关、木陵关、阴山关北上,攻入大别山山脉北部的河南地界。

    然而梁军并未能在大别山北麓站稳脚跟,没多久便被魏军打退撤回南麓,后来到了陈国和齐国(北齐)对峙,同样是以平靖关、木陵关、阴山关为对峙前线。

    平靖关是义阳三关之一,位于桐柏山,所以对于现在的黄州总管府来说,重点防守的是木陵关、阴山关,这两条路的路况较好,必然是敌军优先考虑拿下的要道。

    然而“兵者诡道也”,如果敌军主帅精通兵法的话,也有可能剑走偏锋,从防守方觉得不太可能的方向突破,那就是道路崎岖难行的另外三关,如此战例也不是没有。

    三国末年,魏军三路攻蜀汉,受阻于剑阁,魏将邓艾率军自阴平翻山越岭,穿越七百余里无人烟的荒山,最后靠身裹毛毡滚下山坡,奇袭绵竹,闪击成都。

    所以宇文温可不会傻呵呵以为守住木陵关、阴山关就能万事大吉,那么问题的关键不是凭空猜测哪一关会被对方主攻,而是要换位思考,想想若是自己要翻过大别山,要达成何种战略目的。

    尉迟氏已经翻脸,那就意味着两家不死不休,那么丞相尉迟惇要如何解决掉宇文氏呢?

    宇文温把自家地盘比喻成一只招潮蟹,那么按照上北下南的视角,山南荆襄是招潮蟹的躯干,关中之地为左螯,而黄州地界是右螯。

    杞王宇文亮坐镇关中,是招潮蟹强有力的左螯,粗硕无比;世子宇文明坐镇荆襄,是招潮蟹宽厚的躯干,至于招潮蟹那畸形的小螯也就是右螯,就是宇文温坐镇的黄州。

    对于丞相尉迟惇来说,要吃掉宇文氏这只招潮蟹,首先要斩断那强壮的左螯,然后才能较为轻松的将躯干的厚壳掀开,将里面的嫩肉一扫而空。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招潮蟹的小螯干扰,就得先用东西挡住,让其无法回护躯干。

    按照如今情形,关中率先受到进攻,关键点在蒲津和潼关,目的就是斩断左螯;然后就是荆州,交战地点在方城;目的是攻破方城以及上宛打开荆襄门户,为掀厚壳吃肉作准备。

    作为策应,让湘西道行军袭击梁国江陵,要从后背掀开厚壳,那么作为另一个策应,要实行南北两线攻势,对黄州这个小螯进行掣肘。

    北线攻势,是进攻安州北侧的桐柏山三关,黄州北侧的大别山五关,目前看来是豫州军的偏师在佯攻,逼迫安州、黄州分兵拒守关隘,无法派出太多兵马增援荆州和梁国。

    湓口事变,要阻止以黄州军为主力的岭南道行军回援黄州,经过这么具象化,尉迟惇的战略栩栩如生,目前的战局就很好理解。

    但宇文温从某个细节发现另一个问题:尉迟惇为何派人刺杀留守西阳的宇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