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军务院里,如岑春宣这样旧派官僚出身的元帅,与孙博士这样的新派人物,实际合作不到一起,彼此矛盾很大。加上孙帝象空有人望,没有钱粮部队,在军务院里的实际权柄并不高。

    西南各省督军,对于北伐缺乏动力,对比体量,也觉得以南伐北,胜算渺茫。现在是北方督军内部斗争,直系不希望皖系借道,又不希望皖系完成一统扩大影响。皖系则希望通过战争,消耗直系的实力,两下彼此拆台,所以前线打成平手。如果真把北军打的动了真火,西南五省又怎么招架的住?

    于西南军务院内部,督军们的认识都为见好就收,稳固现有地盘,积极发展实力,千万不要去招惹北军。万一真引的北军南下,大家连手头地盘都保不住。

    从经济及军事角度看,南军都不具备战胜北军的可能,单一个张宗尧都可以跟南军打个有来有往。现在鲁军兵至湖南,这个时候还要继续开战,不是自己找死?与北方和为上,战为下,有一线机会,绝不放弃和平希望。只要北洋无意吞并自己的地盘,那就维持目前南北对峙的局面,也很不错。

    岑春宣与赵冠侯有素日过节,看赵冠侯自然不怎么顺眼。但他的问题与孙帝象一样,手下能掌握的部队太少。陆干卿算是他的老部下,要卖老长官面子。黎天才是岑春宣卫队长出身,也愿意服从老长官指挥。可这种老交情,也只能维持个表面体面,真要是卖命那是办不到的。

    桂军的军火,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从山东购买,黎天才自己能掌握的部队也极少,就算岑再怎么想打,部下不肯用命,实际也是没办法的。

    北军的经济固然紧张,南方的经济却更差一些。即使有两广饷源接济,加上云南把鸭片一路种进了川,也难以支付高额军费。早一点和平,督军们才能早一点发财。

    “老弟,我把面子做给你,对外面场子要撑起来桂军有三个师打出旗号入湘,实际上每师缺两旅,每旅缺两团,一共只有一个旅的兵力进湘。都是吓唬人的,打仗……哪里来的军饷?你也要帮帮老哥的忙,军火上,麻烦多少接济一些。日后在湖南问题上,多卖老哥一点面子。我跟大总统,实际也有电文往来,大总统的意思也是以和为贵。大家无冤无仇,何必非要打个生死呢?孙帝象说是要保护约法,维护民住,可我跟黎黄坡又不熟,犯不上为他拼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哥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大家打来打去,损失自己的实力,实际也没什么好处。光是一个广东,目前大哥还消化不下来。孙帝象在广州,你的大帅府就修不到那里去,所以……我决定帮一帮你。”

    这时,罗潇潇却从一边走过来,礼貌的朝陆干卿一笑,又对赵冠侯道:“那边有几位议员想和冠帅合影。”

    “弟妹叫你,赶紧走,我可不要遭三湘才女记恨。到时候写点文章骂我,我还当你是夸我,大老粗就是这点吃亏。我自己找乐子,回头再找你打牌。”陆干卿豪爽的一笑,将赵冠侯推给罗潇潇。

    两人走了几步之后,罗潇潇小声道:“南军几个代表,一直在围着我打转,我不想应酬他们。麻烦冠帅帮个忙,送我回家。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观音山,大元帅公府。

    孙帝象面色严肃,大声喝问着“这是谁下的命令?又是谁给的权力?抚军院没有下达停战令,为何前线部队,擅自做主停火?陆元帅到桂湘交界,说是去指挥战斗,为什么变成了和平谈判?我们与北洋,什么时候又有了谈判的余地?”

    岑春宣不紧不慢道:“大元帅,现在的财政很紧张,前线士兵普遍欠饷三个月以上,士兵士气低落。士兵不是你的那些兴中会员,每月只领二十元省钞也可以咬牙工作,他们不见钱,可不会开枪。我们要打,也要有经费才行。大元帅在南洋素有人望,如果能从华侨那里贷款几百万作为军费,或许前线可以考虑开打。”

    另一名元帅唐荣昌道:“我滇军在宜昌与鲁军发生激烈交火,军火人员损失很大。前线发电,需要补充武器弹药,也需要发放抚恤金。可是云南的财政已经濒临破产,这个仗,我是打不动了。”

    孙帝象心知,宜昌方面,确实滇军鲁军打的很凶,但却不是部下交锋。两方部队长官聚在一起打麻将,每天雀战昼夜不停,熬的两眼通红,场面确实热烈。至于说到损失,那最多是损失大量现洋,绝不会是武器兵员。可是两个元帅摆出这种态度,摆明了就是不合作。自己的葛明精神与人格魅力,并不能感召所有人。

    他强压着怒火道:“我能理解大家的想法,但是我只能说,这是办不到的。自前金与袁慰亭冲突开始,我们就该认识到,北洋集团是一个顽固落后,且充满野心的团体。其与葛明,注定你死我活,我们双方,是不可能共存的,现在趁其经济没有恢复,泰西战争仍在继续,列强无力东顾。正是我们铲除这批顽固的毒瘤,建立一个真正民住自由国家之时,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咱们的胜算就更为渺茫。日后北洋元气恢复,必会挥师南下,到那个时候,我们会失去最后的容身地。你们想要保有现有的一切,一样做不到!属于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岑春宣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大元帅,我的身体不舒服……要到后面躺一会,先告辞。”唐荣昌也跟着起身道:“我也有几个很重要的电报要处理,事关宜昌前线不能耽误,请大元帅见谅。”

    孙帝象见两人说完即走,怒气更盛,可是自己手上一不掌握财权,二不掌握部队,对这种军头,实际拿不出太好的办法对付。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了时间就要走。难道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意义?

    多年葛明生涯,与大金的巡捕交锋无数次,他并不缺乏警惕性。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自己也有必要离开时,窗外,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警报。

    他刚刚站起身,尖啸声透过窗户传进屋中,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房间的玻璃被震的粉碎,孙帝象身体一阵摇晃,水晶吊灯来回的晃动,尘土从房顶落下,如同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