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峰又回到了花影绰绰,冷香盈盈的时候,玉和躺在榻上只如睡着了一般,她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年,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读着经文给她听,她想睁开眼,却觉得累极了,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她能听到声音的时间越来越长,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能睁开眼了,却只能望见朦朦胧胧的光,也不知是什么盖住了眼睛,伸手想把那东西扯下来,将将动了动手,就被另一双手紧紧握住了,那人惊喜道:“师父,您醒了!”是元慎的声音。

    她答了句:“嗯。”伸出另一只手来,却只摸到自己的眼睛,上面并无什么遮挡,难道是夜色太浓,她明明记得修炼这么多年来,双眼夜间也可视物的。

    朦胧间,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双眼,元慎喊了声:“师父。”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其中含着无限哀伤。

    玉和任由他盖住双眼,良久才道:“我看不见了。”

    元慎放下双手,道:“会有办法的。”

    玉和的眼睛,是被阵中阴气所伤,长老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清云峰长老以一己之力,挽救昆仑于危难之时,昆仑上下都铭记于心,人们都会记得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女,只身闯入巽风谷,修复了昆仑的阴阳八卦阵,她去时,身轻如燕容颜如玉,她回来时,遍体鳞伤双目皆盲。

    元慎听了,对她道:“以后,我来做师父的眼睛。”

    玉和双眼也不算完全看不见,只能见光影,黑夜里不觉得有什么,白日里被光亮刺到总会疼痛,元慎寻了条冰蚕丝织的细纱给她缠上,眼睛倒是舒服了许多。玉和问他:“这条冰纱是何颜色的?”

    元慎道:“松绿色的,师父肤白,这样的颜色最好看。”昆仑又恢复了树碧山青的好景象,只可惜师父看不见了,眼前一抹松绿色,是他殷殷的期盼。

    玉和笑道:“你倒是越发嘴甜了。”

    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看书品酒,元慎每日里都会寻些书本来念给她听,玉和催促他:“我清净惯了,你却不要荒废学业,不必成日里陪着我,还是要去听课才好。”

    元慎听了,师父在课业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严厉,应下道:“是,弟子明日起就去,师父,五行堂的弟子们已经许久未听您授课了,风系法术还是您讲得最好,弟子的风系法术,仍旧请您教导如何?”

    玉和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她如今双目已盲,哪里还能授课,口耳相传的经意终有一天会被讲完,法术课可不是只靠听听就能学会的,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好。”

    元慎每日里早早起身,先向师父请过安,才赶往清云峰,上午课业结束后就急匆匆回来,师父她双眼不能视物,每日里只能安坐堂上,她那样潇洒不羁的人,定会烦闷。

    他每日里行色匆匆,往返于清云峰与素荣峰之间,读书给她听,待她听得累了,又扶着她在玉兰花林中散步,告诉师父玉兰花林如今已经是粉云重重,香雪片片了,辛夷堂外的花枝越发繁茂,倒是有一截嫩枝不知何时穿过窗阁,偷偷在屋里开了花,那花枝娇艳得很,他又不忍心折,只能任由它肆意盛放……

    走到林中那株最大的花树下,落英缤纷,香泥积销,元慎道:“师父,我年前新酿了春玉雪,是按照先前的方子酿的,此时想必已经成了,师父可愿尝尝弟子的手艺?”

    玉和笑道:“好啊”

    元慎取了花锄,挖开树下湿润泥土,当年阴阳八卦阵破,花落纷纷,清云峰上的玉兰花全都埋进了泥土里,大雪封山,又将整片花林的香气都封在了泥里,如今只拨开浅浅一层新泥,就已经是冷香扑鼻。

    揭开封泥,新酿的春玉雪也越发清甜,醇厚酒香漫了整片花林,清云峰顶千百年来的玉兰香气大概都揉杂在了这酒里。

    玉和浅尝一口,唇齿回甘,清冽润泽,一口入喉,盈盈冷香才慢慢散出来,侵染得四肢百骸俱是清甜,越是回味,越觉得唇齿留香。一口方罢,回味无穷,这酒酿的着实不错,玉和历来酒量好,细细呷饮,喝了小半坛,只觉飘飘欲仙。

    元慎见她面上生霞,一把夺过酒坛,道:“师父,你醉了,别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