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久就响起女人的争吵声,有人在低声抽泣,另一个气急败坏,两人文文静静地来,又吵吵嚷嚷地走。

    萧汉钧揉揉眉心,将暮未暮的阳光用尽最后的余晖照进书房,萧汉钧没叫人点宫灯,他就坐在窗边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心头的烦躁、孤单、愤懑、不解一一涌上心头,奏折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他长出一口气,默默撕了自己仔细推敲、写了一天的奏折,坐在椅子上,耳边响起那人说过的话——“你站在那里,代表的是储君,为何丞相少史对你的意见不屑一顾,为何陛下对你的进言弃而不用?”“若是不能得主君心人、不能使臣子折服,即便你心存百姓心存善念,又有什么用?”

    “是啊,这个天下,终归不是我的天下,即便心有抱负,又有什么用?”他喃喃道。

    终于在天亮之际,他再也按捺不住。他想知道她会如何想?此时此刻,他好像走进了一个困局,无论如何都不能既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又叫父亲满意,周围的人无不是劝他笼络人心,以威逼之势迫得陛下不得不忌惮他。

    他站在椒房殿门口,朝露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毫不在意,他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思索着,等待着。

    无月躺了几日,只觉得浑身酸痛,她道:“今日出去走走吧。”

    雨棠道:“太子在外面,似乎是来请安的。”

    无月有些稀奇这还是第一次太子主动来椒房殿请安,“叫他进来吧,时辰还早,本宫是病弱少眠的人,他来的这么早,肯定还没用膳,摆菜吧,叫太子一起。”

    雨棠应了声,不多时太子就进了内殿,无月冲他笑笑,看他能夹死苍蝇的眉头就知道他有话要说,待他落座,无月便道:“都下去吧,本宫和太子话话家常,不必伺候了。”

    雨棠领着众人鱼贯出了寝殿,萧汉钧松了口气,他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无月,似乎懂他要说什么一般,散尽众人。

    她夹了一筷子鲫鱼到他碗中:“今日只是你我闲聊,有什么话,也不耽误你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吃好了再说也来得及。”

    萧汉钧食不知味地夹了那块鱼肉送进嘴里,许是要照顾无月肠胃娇弱,那鱼肉入口即化,只留鲜味儿在口里。

    本事心急如焚,但坐在她对面,闻着她宫中微苦的药香,萧汉钧莫名平静下来。腹中饥饿感更甚,他果真不说话,闷头品尝起来。

    二人吃饱喝足,无月递给他一杯茶润口,她轻声道:“眼下看似山重水复,路难走,人心也容易乱。”

    萧汉钧随手拿起梳妆桌上的一朵鹅黄绒花,低声问道:“母后觉得儿臣该当如何?”

    无月笑道:“其实太子,这样不好吗?路越难走才更要走,若不入无人之境,如何坐的稳储君之位?天下人不懂,但天下不是百姓来当家的,那些朝臣,他们岂会不懂?

    杨司农看似中立,但他稳坐高位这么多年,难道靠的是结党营私?靠的是功高盖主?恰恰相反,他并不是什么高尚的君子,但他刻意营造名声,是给百姓听,朝堂上,他又戴上忠君的面具。前朝今朝,陛下用人之际,他率先臣服以做示范,不论站那个队,站在陛下这里,总不会错的。如果真的臣服畏惧,那杨氏百年家业、金碧辉煌是哪里来的?怎么就没人说他搜刮民脂民膏?”

    “太子举步维艰,就要看清楚带来这一切的是谁?”萧汉钧并不惊讶她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来,甚至为她对他的坦诚而高兴。

    无月接着道:“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起义取而代之,要么就隐匿蛰伏,什么事不要放在明面上忤逆陛下,等到有一日,胜券在握,有能力叫所有人都听到你的声音,忠臣良将在列,小人奸佞铲除之时,再一展雄图。”

    “他不仅是你的父亲我的夫君,他是皇帝,你不能忤逆,不要仗着可怜的天家亲情去求他做事,更不要盖过他的光芒,你要时刻小心,注意分寸。”

    无月叹口气:“其实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将他当作慈父,说到底,汉钧,你总是想要做君子,君子和太子,是两种做法,你要坚守本心,却要讲究方法。做臣子的尽忠职守是很好,可是过了头,盖过君王的光芒,也是一种不忠。”

    萧汉钧松了一口气,多日以来的沉重一扫而光,她总是不会让他失望,她如此聪慧,甚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