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生日那天我还很幸福,自以为的幸福,喜欢的朴师傅刚好这天在我的城市会展中心开演唱会,买了内场888的票,后悔,从那以后,只要是我想看的演出,但凡我决定去看,就一定买最贵的,或者干脆最便宜的,哈,最便宜的票感觉是在半山上看,满场喧闹与我无关,要是空调冷气给力点,绝对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遗世独立感,最贵的票的好处就不用我说了。散场后很冷,我没开车,也没想到那么多人没开车,冷风里走了很远才打到车,回家后哥哥和弟弟居然没睡,我一边埋怨着爸爸不哄睡他们一边三下五除二换上家居服钻进被窝里,左拥右抱,一分钟前还很精神的两个小伙儿偎着我很快睡着了。我和爸爸隔了很远,隔着两个孩子的距离,隔着难以触及的距离。那是我的清白之年。

    爸爸出差了,因疫情关系幼儿园还没有开学,我和哥哥一个上班一个上学,母亲住过来方便白天照顾弟弟。我说了个谎,说白心情不太好约我出去喝酒,母亲立刻又露出了我最怕的少女忧郁脸,不想我出去,害怕自己带不住两个孩子,我以两集动画片和一人一套幻影忍者劳埃德作训服为诱饵,告诉哥哥和弟弟,如果你们今晚乖乖听姥姥的话九点前刷牙洗脸上床睡觉就奖励给你们,第二天母亲告诉我哥哥和弟弟都很听话早早睡了,但有个小细节,哥哥第二天六点就醒了,光着脚从他的房间跑来找我,他很不安,我感觉得到,他觉得妈妈柔软的肚子会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那一刻我庆幸昨夜他先生喝醉了,做完后呼呼大睡,真要像他说的早晨才让我离开,哥哥过来看不到我一定会害怕。

    昨夜的他先生也很不安,跟不知道是朋友、同事、同学、同乡的什么人喝了各种酒,白的啤的红的洋的,语音电话打给我的时候他已经糊里糊涂了,要我带他走,我要他发定位,他固执的不肯发,只说了某某路和某某路交叉口,又报了个方位,随便说了个药店的名字,然后就反复讲着要我带走他。他那个方位完全大错特错,根本相反,我费了半天劲才搞明白他在哪里,接到他时我看着他身后庄严的区政府大楼无奈的说:你直接说在区政府门口不完事了嘛,这地儿我熟的很。他上了车,身无一物,只在手里紧紧抓着手机。一上车他就偎过来,裹挟着浓浓的酒精味道,迅速把我也染的温热。

    送你回去睡觉。

    我不睡觉,你陪我,我要睡你。

    ……你说就是聊聊天。

    反正男孩子喝醉酒都一个样,甭管真醉假醉,就是这样一副不容拒绝的赖皮状。这晚他先生真的好可笑,嘴上奶凶奶凶的要把我怎样怎样,其实位置都找不对,方位感完全失准,我看他醉成这样了还是一副不做出来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得接管了主动权,掌控着他,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摆弄他。他先生真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喝醉酒了也如此,顺从的缴械投降,之后彻底消停,四仰八叉的睡去。在他先生轻微的鼾声里完成了单位的一些打卡内容,刷了会儿微博,凌晨快一点,穿好自己的衣服,把他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拾起、叠好,把一瓶纯净水和一杯酸奶放在床头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酸奶是我得知他在喝酒后在超市买的,买六送一,一共七瓶。做完这一切的一切,我轻轻在他没有发胶的发间揉了揉,开门,锁门,离开。我觉得疫情唯一特别特别好的事就是人人都不得不戴上口罩,口罩给我很安全的感觉,在我一脸如丧时没人看得到,在我忽然哭泣时没人看得到,在我深夜离开他先生时没人看得到。

    现在我抱着怀里的哥哥,睁着没有睡醒的眼睛,深知我的清白之年渐渐远去,哥哥对于妈妈柔软怀抱可能离去的危机感感受非常精确。哦对,昨夜开车去接他先生的路上爸爸打来了视频电话,我望着连线请求,听着铃声,没有任何感觉,就让它那样一声声响着,它总会不响的,就像我无数次在爸爸不回家不接电话失联时打给他的视频电话那样,当时的爸爸也是这样注视着连线请求,听着铃声,毫无回应,等着它自己放弃吧。我,好像正在一点一滴的体会爸爸出轨过程的种种。

    今天上班穿了第一次约会他先生时的海蓝色西装裙,白色米奇老爹鞋,香奈儿leboy,以及困死了也要洗一洗再吹干的发型。我吸引了许多人各样的目光,什么样的都有,有人睡的没人睡的,我想睡的我不想睡的,看见的装看不见的。我喜欢这种“这个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神秘感,那些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或者问了也并不相信我客套回答的好奇的心,好有趣。

    我失去了清白之年,从没人睡的那拨女人堆里脱离,成为了有人睡的女人堆里的一员。归根结底,我身上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肉眼可见的变化,其实只是身体的某个部分重新启用的这一个微小的变化,它虽微小,于我却像亚里士多德可以撬动地球的那个支点,具有翻天覆地的威力。

    昨天我还以白当借口欺骗母亲出去幽会,今天白就真的来约我了。

    当我深陷离婚时觉天塌下来不过如此,其实感情上的事再令人痛苦,只要你有足够意志力它总是可控的,真正的天塌下来是白所身处的境地,是身体上的事,□□的痛苦会覆灭所有强大的精神力,我们所谓的形而上的灵魂不得不以□□这一具象的形式依附存在,时常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像无法理解离婚后父亲母亲对我的态度一样无法理解白的父亲母亲。我们这一代的城市独生女,并非是父母心甘情愿下的选择,尤其父亲们,他们是无可奈何的接受此生只能有一个女儿的岳父身份设定的,所以,我们都是薛定谔的独生女。

    白,我的白月光,我的清白之年,即使我不再清白我都坚信不疑相信白会永远清白下去。才华,人品,美貌,家世,什么都有了,上天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给她一个孩子。在她查出系统性红斑狼疮前,她做了五次试管,五次,那是省级排名第二的大医院生殖中心,一次次的手术取卵,一次次的打各种激素针,一次次的失败,把白塑造成臃肿的苍白赢弱的形象,熄灭她眼中的光,摧毁她的自信。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孩子出来?白的父亲母亲人生里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吗?世界和平不需要维护吗?抗疫防疫不需要人人出力吗?爱护环境不是要人人有责吗?怎么有那么多无聊的打着关心白的旗号对她生育的事嘘寒问暖,怎么本应最爱白的人天天追问白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你就不打算生孩子了是吧。

    自我成功瘦身至一百斤,就开始对吃东西这件事再提不起兴致。在我们最喜欢约的饭店点了两个平日里各自爱吃的菜,我们洗好的口味一直没什么变化,辣的有肉的就都行,白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我也吃不下,我们聊天,聊她的困顿,聊她现在怎样找了大师算风水,又找了算命很准的大师算命。我也是经历过生育的困难,三年两次胎停育,为求医远赴上海红房子,挂168元的特需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个孩子就那么难,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怪力乱神过。但我看白很信这些,不忍打扰,只是建议她病情上的事一定还是要相信科学,白点点头,我知道她能听进去的很有限,我更知道当你觉得自己生不出来时铺天盖地无能为力的绝望。我人生中真正对包包高跟鞋漂亮衣服完全无感的阶段就是两次保不住孩子的那三年里,那时候真的觉得鞋子再漂亮又怎样,衣服再好看又怎样,终究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一只。真是恐怖的阶段啊,想想就觉得残忍,为什么女人会为无法生育这件事如此而全盘否定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白走了,身影柔软无助,于我的诉说至多令她的烦恼远离半分钟,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全盘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会抓住她,怎么都不肯放过她。白是无论如何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的,即使付出少存活十几年的代价,她没这么说过,但我就是知道,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的丈夫,为了有个孩子人生才完美的假设。

    站在白身后,看着她渐渐远去,就像离我而去的清白之年,心中浮起惶惶不安的不安。我想起她穿着鹅黄色礼服在音乐厅演奏的画面,高贵,完美,白是没有一点瑕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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