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年的砥砺可不是虚的。这小子在才干与脾性方面原就袭他老头,如今十年磨一剑,早就不同凡响了,老周逢人也又笑又恨,我那是在养儿子吗,是养虎为患呀。

    周孟钦舍不得这么个好苗子,一来是周恪的确有能耐;

    二来,他同宗几个兄弟也在觊觎老爷子的祖业。如此局面里,也只有先把继承人的赢面握紧了,好过被压在下风。

    岂料这厮你越纵容他越得寸进尺。光说先前司机那事,周孟钦都不想提了,提起就窝火,那老何原是祁瑞老婆的娘家人,年轻时在厂子里伤了肺,干不得重活,被梁赛君好说歹说,才送到这里得了个开车的闲职。

    周恪原还答应得好好地,不出三个月,就拣个错处把人开了。

    对外只说老何不得力。周孟钦也晓得,什么不得力,就是嫌他是梁姨安插过来的人。

    当然,那事周恪倒也留了情面,与其说开掉老何,不如说是发落他去坐冷板凳。

    老何结算交割前,周恪特地帮他询了泰州石油分厂,说那里的车间正缺保安经理,工作量也不大,薪资不比司机低。“你不说你儿子也赋闲在家吗,干脆一道去,凡事也互相有个照应。”

    老何明面上对周总感激涕零,背地里骂骂咧咧呢。坏话也传到了周恪耳中,没别的,无外乎骂他资本家嘴脸:打个巴掌又喂个甜枣。

    周某人不怒反笑,也问秦洛,我喂过你甜枣吗?

    秦洛面无表情,“周总的枣子并不甜。”

    即便它油光可鉴地裹着蜜,剥开来就明了了,内里从来是坏透的。

    工程纠纷的问题遗留到今天,就剩下一个官司没打完。

    以及指标延期,政府那头派人来接洽,表示再不复工就算违约,承包方得另寻高明。

    一伙人来得气势汹汹,架势也很决断。周恪赶来公司后倒是不急,先把人稳住了,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即刻又择出那为首的人出来单谈。

    当着对方面给市园林局的于主任去了电话,后者的父亲从前和姚老先生在部队里是同个编制,两家人交情甚笃。

    总之,周恪也没赘言许多,“事就这么个事,分包方捅了点篓子,殃及了我们,但你也晓得,近几十年市区的园林工程都是我们乾亨在做,当真换团队接手,经验和质量方面很难保证。”

    对面人听完,让他把电话交给那约谈人。

    三方这么一转手,各得其所,风波暂且也就了了。送政府的人离开前,周恪还承诺,最迟十月必会复工,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洛反问老板,这偿了一桩人情,又欠下新一桩,值还是不值呢?

    周恪无谓地笑笑,把烟从唇际里摘下来,夹在指间去揉揉额角,乏了,忙一天了。他要去办公室里歇一觉,托付秦洛任是天要塌下来,都别打搅。

    秦洛说:“现在不是天塌不塌的问题,是人就等在楼下,见不到你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