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旁人不知道,被唤作“阿毓”的少年、宁亦声,或许还要加上始作俑者褚袖,是参与了全程的,三个人冷眼瞧着顾慎行,看他如何解释这个“误会”。

    顾慎行轻咳了一声:“自从我向陈山长辞去犁田书院算学西席之职,潜心读书,前往京城期待一举得中。幸神佛护佑,祖宗有灵,慎行不才,熬夜苦读并未白费,弱冠之年便金榜题名,忝中了天启二十一年辛巳科进士,被陛下任命为礼部都给事中,从此谨心为陛下做事,规行矩步……”

    他先唠叨了半天自己弱冠中举、备受元嘉帝赏识的光荣事迹,才慢悠悠进入正题:“……慎行有幸奉陛下之命,和褚指挥使一起迎接六皇子还朝。路上我和褚指挥使谈起自己在犁田学院执教之事,她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要来书院瞧瞧我生活过的地方,没想到她还真来了……”

    说着他一脸阳光灿烂地招呼已经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褚袖:“表妹,我也有一个惊喜给你!这位阿毓,就是咱俩此次差事的目标,六皇子殿下!表妹,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转身对赵毓就要行礼:“六皇子殿下,微臣方才无礼,看在臣曾经教了您三年算学的份上,原谅臣则个。”

    褚袖微一挑眉,对这个事实倒也不意外。她刚才与赵毓交手,便察觉出赵毓真气浑厚,至刚至阳,招势圆融浩大却缺乏杀气,正是金台寺一脉武学特征。六皇子赵毓从襁褓时期便生活在金台寺,学了金台寺一脉绝学武功,平日里在山下乌兰县陈探花开的书院读书,也是常理。

    顾慎行突兀而来,一口一个“阿毓”唤着,她当时心中已有了几分考量。

    赵毓却侧身避过,扶住顾慎行,认真地道:“夫子,还未验过宗谱玉牒,世上重名之人甚多。您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一举一动皆影响不少平民百姓,像这种非紧急之事,当按照规矩来,才会尽量减少出错余地。”

    顾慎行苦笑了一下:“六殿下,乌兰县这么大点地方,谁不认识谁,全县就您一个和六皇子同名同姓,年岁相仿的,您做事,还是这么……”

    板正,认真得过分了些。褚袖袖手在一旁听他们对话,对这个从小远离宫廷的六皇子有了初步认知。

    “毓学弟,你居然是皇子殿下!真看不出来!”

    “赵学兄如此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以往我以为是因为赵学兄饱读诗书气自华,原来是因为皇室血脉,娘娘生的!”

    “毓哥儿马上要回京当皇子了,咱们摆个流水席庆祝一下吧!我去老李家酒坊打点酒,你们整治几只母鸡肥鸭上锅,压轴菜让毓哥儿做,那么好的手艺,以后用不上真浪费了!”

    “浪费什么?以后毓哥儿娶了皇妃,天天做给皇妃吃!你一个五大三粗的丑男人,也想吃皇子殿下的饭,也不看看你祖坟冒没冒青烟!”

    那些雄健汉子热热闹闹围住了赵毓,顾慎行终于得了空去解宁亦声的绳子。宁亦声先是掉进了池塘里,浑身湿透了,麻绳沾了水直勒到肉里。顾慎行不懂内行捆绑手法的解法,笨手笨脚围着绳结打转,反而勒得越发紧了,让宁亦声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旁冷眼旁观的褚袖终于走了过来,以手作刀将绳索划开。宁亦声得了自由,小心翼翼叫了一声“褚统领”,他今天栽了两次,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个酷厉的上司交待。

    想起褚袖整治人的手法,他心忍不住一抽,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不适。

    褚袖淡淡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来,内功流转,宁亦声身上的水汽被凝结成冰,抖落下来,袍子瞬间变得干爽。

    顾慎行在一旁看见,不满道:“表妹,你有这手功夫,还看着我在这里解了半天绳子,你是想惩罚你手下,还是存心看我笑话?”

    宁亦声叱道:“姓顾的,我家大人官阶远在你之上。你一个区区八品都给事中,不要以为做了正使,就能乱攀关系,插科打诨。这犁天书院是怎么回事,你要给我们明光卫一个交代。”

    “宁世子,亏我还快马加鞭赶来救你,你真是不识好人心,”顾慎行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余光看见褚袖轻拢鬓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也不再拖延,“首先,不是犁天书院,是犁田书院。犁田,就是种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