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典苑曾给某一年参与科考的学子们出过一道题:车夫驶车,中途马惊,前有两道,一有孩童一二,一有百姓八九,择一何如?

    面临生死抉择,是否应该牺牲少数人保全多数人,一直是法典苑,乃至整个法家都在研究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此刻从泽披万民的天子口中说出,竟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重的悲凉感。

    “你方才所说,已是实情之六七,余下那三四,事关大越国祚,寡人本不想提。可若不提,你们必会出手阻碍,对吗?”越帝轻飘飘地问。

    “自然。”庄月离从修行者的角度向他说明自己定要插手的理由,“天道之怒,非一人可承担,一旦清算,整个大越都会遭受劫难。衡王之死、边境不稳、前朝后宫不平,皆是征兆。杏花楼存世三百年,时至今日已是极限。”

    江与非默默点头。

    越帝轻笑,笑声冰冷讽刺:“这些寡人都知道,可是正是为了你们口中的大越,寡人与历代先帝才会行此下策。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寡人就把余下的三四告诉你们,看你们能不能替寡人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天下五国,建立于人、妖、魔三族大争之势,为保全国中子民,各国都都请当时的高人在四方边境设下大阵,以抗妖魔二族攻势。大越的阵法,名为九书云图,出自一名叫琴九书的大妖之手。

    “九书云图阵法乃是妖族之术,对抵御妖族颇有奇效。琴九书当时极力反对三族交战,四处调和,因此,我大越才会有此缘法。”越帝平静地道,“九书云图,九书的部分由琴九书独力完成,云图这一块却是由他的挚友操刀,这一阵法护佑大越七百余年,终于在三百多年前,因梅妖云图身死而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话说到此节,庄月离和江与非已明了大半。但他们并未插嘴,而是等越帝继续说。

    “云图之死,令琴九书肝肠寸断,又眼见阵法将毁,他索性以自身为基,长眠于阵法之内,暂时封住了缺口。可缺口毕竟是缺口,只要不补上,它就依然存在,于是当时的文帝不得已找到云图同族的妖魄,以云图之躯融合上古灵物,令她们转世重修,勉强维系阵法运转。她们体内有云图的气息和力量,可暂保阵法无虞。”

    说到这里,越帝无法再保持之前的冷静,眼中隐隐闪动着悲哀:“可惜,她们不是云图,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阵法缺口,文帝只能建立杏花楼,寻找与云图体质相近的人族,试图让梅心妖魄融合她们的躯体,将他唤醒。”

    “梅心妖魄,男子是承受不了的,甚至不能靠近,只有女子的心脏能够勉强承接。只不过大妖的力量何其恐怖,那些孱弱的女子同样承受不住,早则一月,迟则半年,皆会焚心而死。”

    “那她们的躯体呢?”庄月离追问。

    “虽然无法彻底融合梅心妖魄的力量,但这些女子死后,体内同样留有一部分云图的气息与力量,因而她们的身躯都会被投入阵法枢纽天心炉内,维持阵法运转。”越帝忽然又恢复成无悲无喜的状态,“天心炉燃的是天火,肉体凡躯一入其中,便会化为飞灰。”

    江与非冷冷一笑:“难怪衡王殿下得了如此下场。”

    越帝无视他的嘲讽:“九书云图阵法护持大越千年,其间不知镇压了多少妖魔的魔心妖魄,一旦损毁或者停运,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请二位回答我,以这三百名花神的性命,护佑我大越万千子民,值还是不值?如果是你们坐在这个位子上,你们又会作何选择?”

    江与非微微瞪大眼,而后垂下眼帘,绷紧的面颊显得神色淡漠而冷硬,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赞同或是反对。

    以庄月离对他的了解,看不出赞同或是反对,其实就是赞同的意思了。

    “陛下,我有一事不明。”庄月离不急着回答,也没有追问江与非的意见,径直抬头迎上越帝的视线。

    越帝挑了挑眉,颔首道:“请说。”

    庄月离平静地问:“没有这三百名花神的性命,九书云图阵法会立刻崩毁,或者停运吗?”

    “不会。”越帝摇头,“她们更重要的作用,是唤醒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