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白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白勺总是很难拒绝一个人。

    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一旦拒绝了一个人的请求,就会在那个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但其实只是给他自己的心里带来了伤痕,当他拒绝一个人的时候,他遭受的折磨似乎远比对方要多得多。

    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有些请求就是不能答应的。但他似乎与生俱来一种过剩的良心,这种过剩的良心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让他难受。

    白勺脑子里又浮现把刘启送下楼时的情景。

    他把刘启送到楼下,刘启就不让他送了,说不早了让他早点回去睡觉。

    白勺没有立刻走,出于礼貌,站在楼下目送了一会儿,想等刘启走远一点再回去。

    夜灯不是很亮,拉得刘启的影子却很长,刘启很高,骨架也大,但有些削瘦,穿着工服,满是尘土,朝着昏暗暗的灯光,往远处的黑暗里走。

    这背影不能看,看得白勺心里有些难受。

    白勺想到昨天他去刘启家,他就站在刘启隔壁大门前徘徊不定,明显是有事情,刘启都没问他一句,显然是不爱管闲事的性格。

    今天却特意送他们回来,还付出租的钱,应该就是想问他刘锐意的事情。

    他想到那个出租的钱,就更加难安,又想到昨天刘启给他买水果,出去还特意买了一只鸡,那种愧疚大面积地浮出来。

    刘启的背影让白勺心里蓦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冲动,让他一下叫住了刘启,“叔!”

    刘启闻言停步回头,白勺却立刻后悔了。

    他是不可能在背后乱说别人的事情的,但又莫名有种拿人手短的愧疚感。

    他叫了人,却迟迟不说话。刘启走了回来,明亮的眼珠发出光芒,语气却是低沉平静的,“怎么了?”

    白勺到底是没有透露刘锐意的任何信息,“没什么,”白勺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就是......夜里路上小心。”说完,他下意识往上瞟了眼,看刘启的反应。

    刘启眼里的光芒立刻就暗了一点。

    刘启的眼珠很黑,一直很亮,所以看人的时候会显得锐利,那两点高光撑住了整个身体的精气神。这一瞬的黯淡,人好像一下子就垮了,身上被生活重压的痕迹全部浮现出来,显出一种辛酸的疲态。

    但下一秒,人又亮起来,痕迹隐没在光亮之下,变得削瘦、但沉稳有力,好像什么都撑得住。白勺说不出话,被愧疚压弯了头。

    “嗯。”刘启应了一声,然后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摸他的头或者拍拍他的肩,安抚他一下,但手刚抬了一点点,都没举起来,只是抬了一点手腕,好像顾忌什么,就放下了。

    大概顾忌自己觉得他手不干净,因为碰了自己一下自己就用手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