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得到外头来。”李景林摆出长辈的架势,不悦地催促道。

    李绪沉默地在他下首坐下,开门见山:“我要分家。”

    这话一出,李家的随侍倒抽一口凉气,李景林慢慢瞪圆了眼,被他一句话直接砸懵了,好半天才找回舌头来:“什,什么?小畜生,你当我是死了吗?!”

    他气得脸涨通红,额上青筋突起,拖着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难得敏捷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左右扫视了一圈抓起茶壶就往李绪身上泼:“你老子还活得好好的,你分的哪门子家?我看你是存心想咒我死,不忠不孝的东西,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粪坑里!”

    副将及时抢上前用刀鞘挡开,还是有滚烫的水珠溅过来。李绪偏头躲过,笑了笑:“您犯不上急着给我扣不忠不孝的帽子,这里也没旁人,做戏那套就省了吧。”

    “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畜生。”李景林捶胸顿足,不知情的以为他是有多痛心疾首。

    “分家不是大夫人早就盼着的了吗,您怎么,是真不知道枕边人心里盘算什么?这么多年,不是给我下毒,就是收买我身边人暗杀我。我打小就见识尽了大夫人的手段,可怜她一片慈母心肠,不过是想替她儿子除掉我这个挡路的罢了,又有什么错呢。”李绪从没像今天这样直接把话挑明,他的语气虽然称得上温和,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挑破了那层多年来大家心知肚明的窗户纸。

    “一派胡言,你!你敢对你母亲不敬……”李景林咬着牙道,高高扬起手,手指在李绪的注视下蜷缩了一下,转而一口气扫尽了桌面上的碗碟,乒铃乓啷一通乱响。

    李绪眼里没了笑:“她是什么东西?我劝您说话前三思。”

    副将默默上前,被李绪一摆手制止了,他站起身,在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砸些碗碟宣泄怒火的李景林面前站定,示意副将递来茶盏,双手敬上:“父亲。入秋了,还请消消火气。分家是大夫人一直梦寐以求的,想必您也听了不少枕边风,只是碍于颜面不好直说,今日我便替父亲了结这桩心事。”

    “……孽畜,你待如何?”

    “我要自立门户,从此同姓而殊途,有同宗之名而无同族之实,也省得我日后触犯天威,牵连到您和您的娇妻爱子。”

    李景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结合到之前听到的圣上有意将公主下嫁过来的传言,脸色霎时便白了:“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看来父亲也听说了,不知是哪位消息如此灵通?”李绪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这个怯懦的父亲。

    “你不要命了吗?!难道你想……”李景林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连连跌坐在椅子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公主国色天香,无比尊荣,这么大的荣耀你居然想着,想着……”他张着嘴像条缺水的鱼,心慌意乱地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只觉得快背过气去。

    以他对这个长子的了解,违抗圣旨绝对是他能干出来的!

    “分,现在就分!不对不对,我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李景林哆嗦着嘴唇,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这副恨不得立时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叫谁看了都得心冷,副将听得心头火起,要不是这人是货真价实的将军亲父,他真想一记窝心脚把这个不辨忠奸、胆小贪婪的货色踹到天边去。

    李绪见他不肯喝茶,便将孤零零的茶盏搁在桌子上,转身坐下:“看来您依然没带脑子,您还是把话带给大夫人,听听她怎么说吧。母亲留给我的她那一笔嫁妆,没记错的话,眼下有一大半都是大夫人代管的吧?若是除名,可以,先把铺子田地院宅还回来,一厘都不能差;若是分家,说不定我还感念几分大夫人多年来强行代为打理的辛苦,有些账目我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门关上之后,娇娘便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显在脸上,何云眉暗暗扯了她几下,尹成闲善解人意,笑着邀请:“妹妹此处风景倒是不错,只是不如我那间厢房的好,不如妹妹也上我那儿小坐片刻?我那儿有几样小玩意,正好供妹妹解闷。”

    娇娘这才回神,观他神情坦然亲切,并无异样,便咬着唇点点头:“叨扰尹家哥哥了。”

    几人换到了隔壁,娇娘眼角余光瞥见尹成闲隔壁厢房门口正守着两位目不斜视的带刀随从,是来江阳路上见过的熟面孔,心下稍安,跟着尹成闲进了他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