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小山、农田、房屋,十五年没踏上过家乡土地的文思雨心里惶惶的。他觉得他愧对这块土地,当年为了一个女人逃离了自己深爱的家乡,他觉得他愧对这块土地。他一直很内疚,善良而智慧的人总是容易内疚。因为他们心中有真爱,肩上有责任。为真爱委屈自己,为责任牺牲一切。有时他们会被看作傻子,大浪淘沙,这些傻子最终都成为了时代楷模,盛世精英。因为他们意志坚定,敢于牺牲,勇于当担,不惧失败。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内心的善——包容万物的大善,而不是任人欺负的虚善。

    下了火车,看到如今规划合理,秩序井然,热闹非凡的家乡火车站,文思雨有些讶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提早下了火车,走错了站。他回头望望售票大厅上的那几个依旧红色的毛体大字——“XX火车站”,他才确信自己确实没有下错站。虽然他在各种媒体上零零碎碎地看到了家乡的变化,但只有重新站在这块土地上,才真切感受到了时代的进步与变迁,虽然只是短短的十五年。想起当年他离开时那个“蚊虫满天飞,垃圾到处堆。乘客解个手,行李被人背”的火车站,他不禁好笑而感慨。

    趁天色还早,文思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饶有兴趣地在火车站附近转了转,在火车站变化大的和新增的几个建筑那里拍了几张照片。他正准备用手机里的打车软件叫一辆网约车送他回家时,忽然好像听见有人在用家乡话叫他。

    他四处张望,发现了远处火车站露天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轿车旁一个小伙子在向他招手:“文老师,文老师,是我!”他有些疑惑,似乎不认识此人。但那个小伙子会叫他“文老师”,一定是熟人。他慢慢地走过去,边走边盯着小伙子渐渐清晰的面容,看是否熟悉。

    “文老师,别看啦!我是飞牯。”小伙子见他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慢慢走过来笑嘻嘻地说。

    “呀,是你啊!”文思雨经小伙子一提醒,总算在他胖胖的脸上找到了当年那个调皮鬼的影子。

    这个小伙子飞牯是文思雨当年在家乡教书时的一个学生,也是同族的亲戚。按辈分文思雨还得管他叫少爷爷呢!

    “你来接人还是送人啊?”文思雨拍拍飞牯厚实的肩膀。

    “这里每一个下火车的人都是我的顾客,我的上帝。”飞牯眨眨眼,笑了起来,“只要他们给钱,我都送。”

    “哦,原来你是……”文思雨有些明白了,他看看四周低声继续说:“跑黑车的?”

    “什么跑黑车的,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飞牯说话的中气就跟他身材一样肥壮。

    飞牯看见文思雨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笑着说:“老师,不怕!那些运管都是自家兄弟。”说着还跟四周看过来的几个人挥手示意。

    “文老师,你怎么回来了?听村长说,你不是在外地混得挺好吗?”(他们村的村长是文思雨的大哥)飞牯问。

    “回来看看,爸妈年纪大了,担心他们”

    “不光是看望爷爷奶奶吧!”虽说飞牯辈分比文思雨大,但还是以文思雨学生的名义称呼他爸妈,“村里的地要拆迁了,回来签字分钱的吧!”飞牯以为自己完全猜中了文思雨回来的目的,得意地笑了笑。

    “呵呵!”文思雨不置可否,看看天色已晚,点开手机准备叫车。

    “文老师,你怎么不叫村长他们来接你啊?”飞牯好奇地问道。

    “他们也忙,”文思雨轻咳了一声,“再说,我也是临时决定回的。”

    “还有,不是你说的嘛,有钱就有人送,还麻烦他们干嘛?”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看文思雨还准备点开手机来叫车,飞牯左手一遮,右手拉开他身旁轿车的车门,“老师,请!今天就让学生送你回家吧!”

    “这怎么好?你还要挣钱呢!”

    “咱们是师生,又是亲戚,这么亲密的关系,还抵不上那点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