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实意。”大巫祝玩味地将这几字在唇舌间翻弄着,他凝视崔嵬的神态宛如一条剧毒的长蛇,信子倾吐,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争夺、占有、彰显自己的能为却败得一塌糊涂,黎神恐怕到最后对后辛是爱是恨,自己都分不清楚,毕竟输了,输给爱,总比输给无能更好。”

    “自然,你也可以认为,黎神确实对后辛萌生了微弱的爱意,不过神爱人,就如同人爱上猫狗一般,说真也说,说假也假,这一点恐怕你最有体会。”大巫祝笑了笑,倒没有完全反驳,看起来也毫不在意自己踩中了崔嵬的雷区,“这种爱固然渺小,可后辛却真真切切利用了它,并且使得九神因此而死,沦为苗疆的工具。”

    崔嵬的脸微妙地变化片刻:“这不是情。”

    “不是吗?”大巫祝却反问道,“九神争夺后辛,引得血流成河,一败涂地,引来许多人的命运改变,于常人来看确实不对,不合理,不正常,然而你又凭什么断定这不是情呢?既它存在,如何评价是你的事,而不能抹灭它的本身。”

    崔嵬一时无言。

    “你们中原人修仙问道,寻求超脱,不为诋毁、赞誉、情爱、仇恨而动,草木石水渴求七情六欲,你们却想化为草木。”

    大巫祝顿了顿,很快又道:“甚至……不惜将别人的七情六欲都夺走。”

    崔嵬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确实十分愧疚,只是当初纵然没有我,玄素子前辈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呵,有意思,他会老会死,便是你杀死他的理由?”大巫祝忽然走上前来一步,低声冷笑起来,“你杀死我唯一的朋友,崔嵬,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夺走了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们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叫方觉始都不禁闭上了嘴,反倒是于观真想到了之前与大巫祝见面时所说的那句话,情不自禁地开口询问:“大巫祝……此事到底是……”

    “玉琼辛,你恨我,无非是因为我如今一身神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万人敬仰。”大巫祝忽然看向厌琼玉,“你不明白为什么同出一脉,你们却沦落在罪窟之中,因而想要杀我,对吗?”

    “不……不错。”厌琼玉恍惚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

    可是你竟比我更可怜。

    大巫祝淡淡笑起来:“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知道自己恨什么,知道自己渴求什么,这很好,因为这是我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当神血流淌过身体时,诅咒同样印刻在我身体每一处,苗疆对我就胜过一切,也变成我唯独拥有的一切。”

    “我当真爱它,亦或是后辛的诅咒令我不得不爱它?”大巫祝平静道,“我也不知道,苗疆就是我的囚牢,这些子民就是看守我的人,我永生永世都离不开这一方天地,也无可爱,无可恨。”

    “直到我认识了玄素子,他是个很好的朋友,对我来讲很不相同,他是个中原人,还是个很有本事的中原人,我欣赏他,喜爱他,也知晓他喜爱我。”

    “我明白终有一日分别会来临,玄素子不会为我而留。”大巫祝柔声道,“我也知道,他即便离开了,仍会记挂我,怀念我。”

    “直到崔嵬来了。”大巫祝轻声道,“他在苗疆的土地上杀死了我唯一的朋友,令玄素子得道成仙,就在我眼前,于是玄素子看我与看众生再无任何差别了。”

    崔嵬只是沉默地站着,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如此。

    于观真终于明白当初大巫祝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恐怕从进入苗疆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四人的命运就已被大巫祝操控在手中,纵然作为局外人,听到这样的真相都不禁惊心动魄,更何况是厌琼玉。

    他说出这些,并不为惹人怜惜,更不为要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