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法走到训练场,看见黑发雪肤的王子殿下坐在椅子上,他那把最喜爱的单手剑斜靠在膝旁。他正在换药,往右臂的那道伤口上敷满草木灰,隔着纱布用左手死死按住,大概是为了迅速止血。

    “日安,利弗殿下,”锡尔法微微鞠了一躬,由于他是王子的教师,礼仪可以简化一些,“看来您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拜您所赐,昨晚我还发起烧来,不过清早的时候已经退烧了。”

    利弗抬起头来,朝锡尔法笑了一下,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他有一双和他皇叔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只不过没那么多情,尽管嘴角向上提,眼神却十分冷漠,紧紧盯着锡尔法。这种不和谐让利弗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非人感,好像一只精致而怨毒的瓷人。

    锡尔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得罪。”接着伸出手,先悬在利弗的脸前停了一停,好像在给动物嗅闻确认的时间一样,才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锡尔法的身体很热,而他所接触到的皮肤只比他的手微凉一点。

    “在真正的战斗中,趁敌人休息的时候发起进攻是对的,不过教学里这样做还是太危险了,殿下,无论是对您自己还是您的老师我而言。另外,如果身体没有痊愈,今天我们可以休息。”他说着,握住利弗的伤手,小心地揭开纱布看了看创面的情况,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利弗王子今年十七岁,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哪怕站起来挺直腰板,也要微微仰着头看他,在锡尔法看来还是个小崽子。他还是龙的时候最喜欢捉动物们幼崽来吃,包括人类的孩子,他们尝起来是肝脏一样腥甜的味道,头骨脆生生的,有丰富的脑浆。曾经的他是那样庞大,飞起来的时候,地面上的所有生物都太过渺小,他常常还没看清地上的是什么,就已经用舌头卷进嘴里、尽数咽下了。

    后来他被变成了人,比原型小得多,所有那些曾经不在他眼里的东西突然都有了具体的形象。锡尔法记得他在角斗场时遇见一个女奴生产,从她的胯下滑出一个湿润丑陋的东西,在羊水和血泊里发出尖锐的哭嚎。

    她叫住锡尔法,求他把孩子抱起来,帮她绞断脐带。锡尔法闻见了血和肉的气味,在以前他会把母子俩统统吃掉,可是他的手摸到了那个婴儿,湿润、温热,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把拇指贴在她的胸口上,能感觉到心脏正在砰砰跳动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无助地看着他,那种表情使他两手发软,突然之间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

    一道寒芒骤然袭来,锡尔法反应极快,侧身躲开,滑了半步站定下来,手扶在腰间的匕首上,有些恼火地望过去,利弗正一脸遗憾地将剑收回剑鞘。

    “您又在发呆,老师,”利弗说,“和我待在一起,有这么无趣吗?”

    锡尔法扫了他一眼:“拿起剑来。”

    他说着,从架上挑出训练用的长剑,剑身笔直,抛光层完好无损——自然,为了王子的安全,也没有开刃。

    锡尔法握住剑柄。他身上穿着裁剪简单的麻布上衣和马裤,裤脚扎进牛皮短靴里;鞋子没有绑带,他还没找到打结绝对不松开的诀窍,在战斗中,鞋带松了可能会让你死得很可笑。

    相比起利弗,他的衣着单薄、脆弱,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胜在轻盈,而且,穿得像奴隶一样给他一种无往不胜的安全感。脚下踩着细腻的木屑和稻草,灰尘很少,不像角斗场上的那样总让他打喷嚏,在等待的时候,锡尔法用脚尖划出一块空地,露出铺陈之下的石制地板。石头很冷酷,如果有血流在上面,只要用肥皂水和鬃毛刷就很容易刷洗干净。

    锡尔法深吸了一口气,做出预备的架势,瞳孔收紧,猫眼盯着利弗。他沉默地凝视别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强势和威严,以至于被他看着的人很难立刻注意到他的眼睛不似常人。

    利弗下意识回避了一下视线,接着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种退却,似乎有些恼火。他稍一颔首,而后执剑袭上来。

    利弗的身体和剑都比锡尔法的轻,正面攻击没什么优势可言。他的两次主动出击都被锡尔法挡下,紧接着是一声微妙的脆响,剑身想必在刚才那一下中豁口了,只不过现在抽不出时间去看。

    利弗兜了半个圈子,没有明显抬臂的动作,接下来的一击却刺得很高,的确把锡尔法吓了一跳,但剑尖已经没什么力气,很容易被挑开。

    “停。”

    锡尔法用刀背重重敲了一下利弗的手腕,打乱了进攻的节奏,借机退开了一些,“您不能像条疯狗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想一口就咬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