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段算是掏心窝的话,云景阳有点害羞,他眼神向下,却无意中瞥到穆霭左手手腕处露出的隐约伤疤,随后他视线立时定住,抬起对方的手开始仔细端详。

    穆霭的手腕平日都会被校服外套的袖子遮盖,所以很少有人能发现这里还有伤疤,而今天云景阳能注意到,是因为穆霭的衣袖恰好向上蹭起一块,他也刚好看见。

    不待穆霭将手缩回去,云景阳快速将穆霭的衣袖往上推了一大截,接着,一条横贯整个手腕内侧的狰狞疤痕出现在云景阳眼前,让他呼吸一滞。

    这疤有些年岁了,表面颜色呈浅白色,宽度有几毫米,弯曲不平的形状像只毛毛虫附着在穆霭细嫩的皮肤上,让人看到后只想把它抚平压下去。

    云景阳嘴唇失去血色,头皮一阵发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只是一想到穆霭曾经真的用刀割破过血管以期自杀的场景,他就觉得四周有一阵恐怖的黑雾将他笼罩,使他害怕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没有问疼不疼这种愚蠢的问题,因为不用想,一定很疼,尤其是对穆霭这种怕疼的人来说,滋味一定更痛苦。

    云景阳抬起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将自己滚烫的掌心贴在了那条刀疤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然后问出了从第一次与穆霭相遇便憋在心里的问题:“为什么…想死?”

    上一次的毒药,上上一次的天台,若不是他遇到了,是不是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就会不见了?

    云景阳心里徒然升起一阵恐慌,他握住对方手腕的手收紧。

    穆霭神色淡然地看着被云景阳护住的刀疤,褐色的眸子像是水晶弹珠,虽然剔透,里面却没有一点光。

    他发干的嘴唇微启:“没有人愿意死的,不管哪种死都会很难受。上吊脖子会疼,跳楼身体会疼还不好看,喝药内脏会疼……所以有一次我选了割腕,这种死除了开始的时候痛苦,后面不算难熬,只是会觉得有点冷,手腕上这里就是那时留下的。”

    可笑的是,当时救了他的人,是他舅舅,而对方救他的原因只说是惦念他父母留给他的那些遗产。

    听到穆霭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将自杀的感觉说出来,云景阳周身寒冷,他不想穆霭死,也不想穆霭再有这种想法。

    望着沉默不语的云景阳,穆霭继续说:“我累了,不想玩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正在渐渐被黑色笼罩,我爸晚上跑出租时开的车是黑色,他被抓走的那晚,天也是黑的,到最后他和我妈的照片也都成了黑白色,安静地挂在灵堂上。”

    穆霭神情漠然,毫无起伏的语调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盯着男孩儿幽暗的眸子,云景阳想到自己之前了解的那些新闻,问道:“为什么…不申冤,如果是假的,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会有很多人为你们发声的!”他相信,穆霭家里的事情,一定不是真的。

    听到少年义愤填膺的话,穆霭弯起嘴角,露出略显凄惨的笑:“云景阳,有些时候你生活在阳光里,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被光亮庇护。人的心中藏着恶鬼,见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好,所以,就算你说再多的冤枉,在流言蜚语和所谓的‘证据’下,一切早已成了定居,也不会有人相信你。”

    穆霭这番不属于他年龄的话让云景阳狠狠怔住,接着他脸红发烫,反思起自己的幼稚想法。

    云景阳才明白,鞭子不是打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穆霭家里出事时,年龄与他一般大,难道就没想过喊冤吗?

    一定有过,只是没人愿意帮他。

    拧紧眉头,云景阳眼帘垂落,他感受着穆霭手腕的冰凉,又不禁问道:“穆霭,你怎么……”

    没等说完,被对方打断,“是不是要问我怎么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