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回事儿?怎么日子过成这样?”郑婉莹四下打量了一下,地上落着头发,头顶上挂着尿布,屋里连个像样的电器都没有,说是贫民窟都抬举了。她抱怨着往里走,看见床上人,才闭了嘴。

    居然是江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都以为胡一浪要报失踪人口了,谁想到在这儿能碰见。

    郑婉莹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进了厕所,拿了两条毛巾用水浸湿,一条放到孩子脑门上,另一条放到江阳脑门上。

    这也不是一回了。

    郑婉莹在心里感叹,江阳这些年的身体似乎总不太好,山珍海味往下灌,人还是跟刀螂似的,骨头都向外凸着,活像是遇上了灾年的农民。负责给别墅采买的小刘还跟她调侃过:婉莹姐,您这可都看见了,我给浪哥送的东西都货真价实吧?

    那是肯定的。江阳接收之前,都是郑婉莹负责签字,什么波士顿龙虾啊,象拔蚌啊,帝王蟹啊……哪个不是好东西?可江阳吃了,还是皮包骨头。难怪小刘说“要是有人看嫂子那身材说我弄虚作假骗人,您可得给我做主。”

    每到那个时候,郑婉莹只能一边签字,一边骂一句“贫嘴”,可心里也明白,小刘没有恶意,就跟其他往别墅里送东西的人一样,大家都没有恶意的。

    问题在于,江阳不信。

    除了每周固定的送货之外,江阳总将自己关在屋里,有一次,小刘想帮他把水产般到冷库离去,刚一只脚迈进屋,他就跟过了电似的,浑身一个激灵,幅度之大,把爱看恐怖片的小刘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婉莹姐,你说,嫂子是不是心理上出了点什么毛病?要不就是在家里时间太长,这脑子——脑子锈掉了。”小刘那天跟她一起去看《招魂》,散场的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说,他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撞上了?”

    “别胡说八道。”郑婉莹终结了话题,可心里也有点介意,是啊,老长时间了,江阳就跟中邪了似的,门铃一响他就抖,钟声也害怕,要是遇上以前的同事——譬如吴爱可或者李国庆来别墅做客,他总躲到主卧去。

    要不是她跟吴爱可有过些交情,还以为这俩人过去迫害过江阳——这当然没有,吴爱可甚至还跟她说过“江阳挺难的,能照顾,你就照顾照顾,胡一浪那边,你也劝劝,让他别老折腾江阳。”

    这话是在校庆的时候,吴爱可跟她在饭桌上说的。俩人坐在一起,正好聊聊家常。郑婉莹当时没明白,还跟对方争辩“哪儿用得着我照顾,胡总把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你都不知道,他身体不好,老是病,胡总就专门请了个保健医,每月给的钱够俩中层的工资了;他住院那回,也是特需病房,这可是过去高干才能住的;还有,他大半夜跑出去流产那回,胡总都不许我跟他说——”

    她喋喋不休说了好半天,吴爱可只是拿着无奈的眼神看她,好像她说了什么蠢话。等到回了家,看见胡一浪给发的短信,才明白吴爱可的意思。

    短信写着:家里避孕套不够了,明天早上给我送两盒过来。

    郑婉莹低着头开始笑:她可不是傻么,吴爱可又不是担心胡一浪虐待江阳,她是担心胡一浪没有节制。想想也是,都怀过三次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所以,到了第二天,她除了按照胡一浪的吩咐买了两盒避孕套,还自作主张往购物袋里面放了几盒短效的避孕药——大夫说了,短效的副作用小。不知道,这算不算吴爱可说的照顾。

    就是有一点,江阳太客气了,他好像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同时畏惧所有人的好意。是因为进过监狱吗?

    郑婉莹想了想,并不能理解对方为了50万就要葬送后半辈的精神压力源自何处。胡一浪难道对他不好吗?

    她想起对方带自己出差时订制那枚戒指的样子。那时候,胡一浪问她:“你们小女孩都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啊?”郑婉莹当然不会觉得胡一浪要给自己买什么,从入职公司开始,对方从来没有逾矩的时候,尤其后来有了江阳,两人更是自觉地保持了距离,她已经习惯了站在门外,直到江阳离家出走,这个习惯才再次打破。

    “我一直琢磨着给江阳点东西,也没想起来买什么。你看现在,他都快生了,总得有点表示。”胡一浪看着眼前摊在他面前的册子,一页一页看过去,似乎总没有满意的。

    “要不,”郑婉莹试探着问他,“买个长命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