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及卫昏迷的同时发着热,并不惬意地回忆了一遍自己与姐姐们的争执,眼睛被打残的过程以及大姐的自尽。

    等到他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正为侥幸躲过了那之后的不愉快的记忆庆幸时,突然发现二姐柳及卫和伊时望就在他的面前。

    柳及卫顾不得思念之情得到了满足,不得不重新吞食二姐也要嫁与他人的伤心和无奈。

    他掉着眼泪说出了那句宗渊曾经问过他的“那我就是一个人了”,心里与昨夜被桃汛冲昏了头脑时一样疼痛。

    宗渊狠狠揍柳劳人的一拳似乎是他浑身上下最重的伤了。虽然浑身被锉断了一般疼痛,可检查过自己的胳膊腿脚后,柳劳人确认了四肢的安全,放心许多。一个独眼的人若是再缺胳膊少腿,又要给他并不想扯上多少关系的姐夫添不少麻烦。

    远处的何伯似乎已经找到了宗渊。他还在昏迷,看他瘫在何伯身上软绵绵的,像淋了雨的棉絮。柳劳人感觉有人将身影笼罩在自己头顶,抬眼望去时,二姐已经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只有在这个片刻之中,柳劳人才感到了一丝幸福。总是闯祸的他从未让两位姐姐主动回到过他的身边。这样想,桃汛不是件坏事。

    柳及卫吩咐随从们走开,自己接过柳劳人。她记得柳劳人降生时,是大姐承担了这个工作。如今大姐已经故去,家人剩下了自己和臂弯中这个半残的男孩。柳及卫叹了口气。

    她从不觉得大姐选择自尽是对的,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柳及卫总愿意在看似绝境处找寻生路,宁可做妓子也要倔强地过下去。但她也没有喜欢过柳劳人。最初父母过世后,这位不成气候的弟弟整日闲居在家,捂得脸色发白了也不肯出门。面对屡教不改还理直气壮的弟弟,她与姐姐才愤然离家。

    后来柳劳人的改变柳及卫看在眼里,却始终有什么梗塞住她与弟弟重归于好的道路。如今一场桃汛将柳及卫前路冲得敞亮,她才能跪在泥中抱住弟弟的脖子与他浅谈将来的打算:

    “我与伊时望相识时间不短,他甘愿将我赎出戏楼,我与他成亲,之后的事情你也好放心。”

    柳及卫安慰他。她拨开柳劳人被干涸的泥巴糊住的头发,看见他发白的发根。

    柳劳人舒了口气,心头的疼痛缓解了很多。他误会了伊时望和二姐,是他狭隘了。伊时望对自己总是那么刻薄,柳劳人不由自主地就将他往偏颇里想。常情。

    但他仍然愁眉不展地望着柳及卫的下巴和碧蓝的天。似乎有什么封住了柳劳人的嘴不让他回应姐姐的安慰。或许等到桃汛留下的黄河水彻底渗进泥土后,柳劳人就能找到不能开口的缘由。

    柳及卫回头朝伊时望点头,

    伊时望命随从帮着柳及卫架住柳劳人原地等候。转身走到八盘的身边。

    “老伯,宗老的儿子已经找到,要我们再跑一趟吗?”

    八盘将下巴尖轻轻搁在宗渊的头上,半晌才回答:“有劳。”

    伊时望不理解八盘为何要这样珍视一个别家的青年,估计他是与宗礼徽关系较好才会如此。他遣走随从后,离开了这片怜惜的泥土,将跪倒在地的八盘和柳及卫扔在脑后,自己赶去河坝上查看桃汛之后黄河的水势。

    八盘注视伊时望走远,拍了一下宗渊的脸。他仍然昏睡不醒。八盘深呼吸,冲宗渊轻轻说:

    “小渊儿?”

    宗渊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