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日,宝颐都被关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可传说中的逼迫与毒打却未见踪影,教坊司的管理者似乎只是单纯地将她关着而已。

    可这给人的心理压力,丝毫不逊于一场大刑。

    食水难以下咽,便溺也只得在恭桶解决,不能沐浴,不能放风,宝颐在富贵窝里千娇百宠地活了十七年,陡然让她过这等猪狗不如的苦日子,当真是难受至极。

    她倒是想宁折不弯,展现一下贫贱不移的骨气,但她的肉身根本吃不起这个苦。

    唐宝颐不是长于路边生机勃勃的杂草,而是宝阁上雍容却脆弱的富贵花,一旦没了耐心的浇灌,就会迅速枯萎。

    不过两三天,宝颐简直要被这细水长流的折磨逼疯了,绝望之中,几度摸出那碎瓷片在手上比划,可还是狠不下心来,只得拿桃花儿教过她的乡下土话一遍遍安慰自己:好死不如赖活。

    三日后被放出来时,当日侮辱她的司业指着那间屋子道:“关你几日是为了让你知道,管你从前是什么尊贵身份,进了这教坊司,就是乖乖让爷们揉弄的玩物,今后你若是敢忤逆一分一毫,有的是更加难熬的手段等着你。”

    宝颐木着脸,声音干涩得如摔成渣子的冰。

    她问:“裴大人没有来赎我?”

    司业笑了:“哟,难怪撑过了三天都没求饶,原来是心里还有指望,算了,唐五小姐,实话告诉你吧,裴大人他压根没有给你赎身的打算,不止如此,他还特特下令,要将你严加看守,万不能让你逃了呢。”

    司业的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拼凑在一起,却让宝颐觉得无比荒诞。

    他说,裴振衣不打算救她,甚至还落井下石,让教坊司的人整治她。

    宝颐站在原地,脚尖无端觉得冷,好像浑身的血都被抽走了一样。

    那司业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她的痴心妄想,可宝颐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回荡着那句——“将你严加看守”。

    是啊,他是故意的,她早该猜到了。

    宝颐的目光机械地落在两步之外的铜镜上,布满污渍的镜子里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她摸了摸脸颊,三日没有擦玫瑰膏子,她的脸像跌进泥土里的明珠,成色还是莹莹如玉的,可上面沾的尘灰却怎样都洗不掉。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裙下之臣熙攘如云,若无裴振衣横加阻挠,有的是愿意来赎买她的人,可他偏偏就把她牢牢锁在教坊司这个泥潭里,站在岸边冷眼瞧着她沉沦挣扎。

    原来如此,他是真的很恨她。

    这一瞬间,宝颐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空茫,好像孤独的逆旅人行走在大雾里,走了很久,却突然发现他盯着的灯台只是一道海市蜃楼而已。

    那日黄粱一梦般的亲吻,对他来说算什么呢?宝颐原以为他仍眷恋于她,现在想想,或许真的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回到房里的第一件事,宝颐摸出了她藏了很久的碎瓷片,把那只裴振衣特意送来的软枕划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