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薨,群臣上谥曰天皇大帝,庙号高宗。

    大唐举国服丧,户户绝礼乐,家家挂白幡,人人用素食,男女禁婚嫁。

    丧仪的钟声一次次缓缓地敲响,歌郎们唱的挽歌低沉哀恸,这股沉重哀伤的气氛从贞观殿轻轻地飘出,又渐渐越过紫薇城那覆了皑皑白雪的宫墙头,最终悄无声息地笼罩在大唐帝国的每一寸国土上方。

    然而,纵是最边远的伊逻卢城,却亦能感受到在这举国同哀的沉重之下,正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大唐未来是什么,尚没有人敢下断言,可洛阳城里,这些身处大唐权力中心的老百姓,眼下却能隐隐约约地嗅出紫微宫里溢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随着高宗的薨逝,或许再也没有人,能抑制住那名铁腕女子,在大唐的主政之势了。

    而忠于李唐的官员们,直面这股汹涌暗流,无不忧心忡忡——李唐的江山,不知将何去何从呐……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对于胸无点墨,不修文词的崔家二爷来说,皇帝归天了,他面上自然做得与众同哀,甚至脸上的哀戚还比李家皇子更甚几分,毕竟他是高宗皇帝的挽郎嘛!

    崔敬服白布深衣,着白布介帻,挽着练绋,与其他挽郎们一道牵引着大行皇帝的灵柩,撕心裂肺地唱着挽歌,端的是声声泣血,字字断肠。

    只是心底里,他却是偷偷揣着小欢喜的。

    因为,当了挽郎后,他总算有机会得官了!

    这挽郎,自大唐大规模搞科举取士后,便成了世家子弟出仕的终南捷径,众多如他一般,无望于科举,又无爵可袭无荫可封的世家子弟,都拼了命地来抢着当挽郎,可谓是僧多粥少,竞争激烈。

    而有了挽郎这层身份,快则月余,慢则三五……额……八……年,他便能如兄长一般出仕为官啦,虽要等上些时日,但怎么说也比那些入仕无门的普通人家强了许多。

    崔敬稍微一想,心里就美滋滋。

    也不怪他偷着乐,毕竟,人生能得几次机会给皇帝当挽郎啊。

    更何况,你得在最好的年纪恰好碰上皇帝或者皇后死了,不早不晚的!

    早了,年纪太小,选不得挽郎;晚了,年纪太大,纵然得了官,也总归差了点意思。

    他崔敬,二十有余,而立不足,纵是要等个七八年才被授官,那他也尚算年轻,他等得起!

    崔婉挺理解她父亲的——大龄无业游民终于找到工作的快乐确实非同小可。

    而且,她也看得出她父亲还蛮为这份走后门找来的工作骄傲的,这个她同样理解——进士每年能出几百人,挽郎官却不常有,嗯……可不比进士稀罕多了嘛。

    只不过,他爹这憨憨,待将来去当官,能当好么?也委实愁人。

    毕竟,比一比隔壁她大伯父,便知她父亲心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