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阵!把兄弟们接回来!”岳州码头上,一片鼓角声中,袁宗第带着闯军的船队启航了,闯军共出动陆师四千,水师两千,佯攻武昌,掩护谷可成、张能所部向湖南转移。

    洞庭湖水营自成军以来第一次出战,刘希尧和蔺养成心中都不太有底,他们两个都是湖广人,并非闯军嫡系,资望很浅,很担心自己加入闯军之后的这第一仗出什么岔子。但袁宗第却对他们信心十足,好像他们这次并不是去作战,就是迎来送往这么容易。

    自北而来的谷可成也一点都没有逃亡的意思,他大张旗鼓地向西南进军,先是攻下了黄陂县城,随后进攻汉口。

    湖广汉口镇,河南朱仙镇,江西景德镇,广东佛山镇,合称为天下四大名镇。然而,湖广总兵钱中选却将自己的兵马全部缩于江对岸的武昌城中,根本不管汉口的防务。

    汉口虽然是湖北地区极重要的商业、手工业中心,可是在行政级别上很低,连个县城都不是,只是个镇子而已。而武昌却是湖广省城,而且是楚王的封地。就算流寇把汉口烧成白地,崇祯也不会过分追究钱中选的责任,可一旦武昌失守,楚王被杀,钱中选便有掉脑袋的危险,这之中的差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新巡抚宋一鹤还没到任,湖广各部兵马钱中选无权调遣,都各守汛地,还有方国安部被划到了左良玉麾下,已经脱离了湖广明军的序列。湖广镇标的人马大部分都断送在了湖南,钱中选手中的兵力十分有限,探马报告流寇“漫山遍野而来,烟尘满天,其众至少数万”,他也不得不谨慎应对,集中兵力保障武昌的安全。

    位于汉江西南岸、长江西北岸的汉阳是府城,其重要性仅次于武昌,是以钱中选也分兵防守,至于汉口,那便顾不上了。整个汉口镇只有简单的栅栏防护,守镇兵力只有本地绅商编练的民团。

    左良玉还在德安、随州一带休整队伍,防止闯军西攻承天。只要皇上的祖坟不出事,他的责任再大也大不到哪去。

    谷可成估计,如果闯军进攻汉口,不会费什么力气,但是他不打算这么干。在攻打黄陂时,又发生了大规模的抢掠事件,谷可成不得不正法了十几人才稳住局面。如果攻下汉口这样繁华的大镇,他麾下这些未经整训的乌合之众一定会造成巨大的破坏。

    现在不同于以往流动作战的时候,打仗不光要考虑军事,还要考虑政治。在接下来明军对湖南的围剿中,谁是官谁是贼这一点要分清楚。对于湖南人,要尽力让他们相信奉天倡义营才是湖南的官府,对于湖北人,让他们认可闯军不现实,但至少要让他们觉得闯军不会比官军更坏。

    于是,谷可成驻军城外,捉了一个乡绅作为使者前往汉口送信。索要军饷两万三千两,粮食两千三百石,并要求镇上团练将所有船只移交闯军。

    两万三千两银子和两千三百石粮食对于汉口这个繁华的大码头来说不是问题,这么短的时间,大户也来不及把压力转嫁给下层。闯军总共两万三千人,按人头分的话不过每人一两银子,如果是犒赏官军,这是个很基础的标准。

    之所以多了三千,是因为王光兴部加入了谷可成和张能的队伍。谷可成临出发前派人去龟峰山联系柯禹舜和王光兴。王光兴的处境现在很尴尬,他虽然完全没参与任何战斗,但也落了个里外不是人。他是关营的二号人物,招安的事他也有份,可他向刘国能报讯,又把队伍拉上了龟峰山,又把自己哥哥得罪了。

    经过了西充和麻城两次招安,眼下各营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了,王光兴很担心谷可成和张能走后自己的队伍会遭到官军的进攻。思来想去,还是跟着谷可成去湖南更安全一些。王光兴自认为从未对不起闯军,以李自成的心胸,定然能接纳自己。最终议定谷可成、张能、王光兴、刘文秀等率领主力南下湖南,汤志、柯禹舜、明承祖、洪楼先等人继续留守山寨。

    临行前,刘文秀又专门跑了一趟龟峰山,王瑾重新规定度量衡之后,新制了一批尺规仪器,刘文秀从岳州出发前就想着这事,特意给柯禹舜带了一套。柯禹舜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不大摆弄得来这些东西,但依然十分高兴。他虽然没有赶上好时候,但可以把这些东西教给山寨中的孩子。

    谷可成并不想从汉口索要太多东西,不管他们多气定神闲,终究是在逃命,应该越轻装越好。第一次索要的东西比较少,也是为了减小阻力,关键是培养汉口绅商与闯军谈判交涉的习惯。

    不出谷可成所料,汉口士绅同意了,条件是双方假打一场。一时间,汉江之畔铳炮齐鸣,但光费火药,炮管里连一根铁钉都没有。很快,闯军“攻占”了汉口码头。汉口团练在各处空地点起火堆,哭爹喊娘地假装救火。

    就在谷可成“攻占”码头的第二天,袁宗第也到了,武昌明军的水师勉力迎战,他们都是用临时征召的粮船充当战船,闯军的洞庭湖水营虽然刚刚成军,却比他们强得多了。现在洞庭湖水营没有炮船,不过用蜈蚣船和小船已经足以控制长江。

    明军的船只根本抵挡不住炮击,用霰弹射击甚至都能打穿船板。很多明军都是陆师临时登船,对水战一窍不通,每逢两船接近,闯军便用船上的轻型火炮对着敌船的甲板放一发霰弹,蜈蚣船上还有人用火铳射击,把挤在甲板上准备登船的明军打倒一片。紧接着,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海盗、老水匪便跳上船去,挥舞刀斧对在摇晃的船只上站都站不稳的明军大砍大杀。

    不少洞庭湖水营的士兵原本是广东沿海各水寨、各卫所的明军官兵。他们在投降闯军以前很久没见过军饷了,都得自谋生路。有些人选择种地、做工、捕鱼,但也有不少人选择跑走私甚至当海贼。替熊文灿去剿海贼的时候,这些人望敌既逃,但实际上他们的能力并不差。

    如今他们已经领了正常的军饷和口粮,能够保证正常生活,就指望靠夺船之功来补贴家用。就和过去在海上做没本钱买卖时一样,抢船就是抢钱,就是为自己的妻儿老小抢米、盐、肉和衣服,为自己的儿子抢读书的学费,哪个不拼命?

    船上没有逃跑的余地,一旦打起接舷战,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全军覆没,一个月领几钱银子饷的明军犯得上这样赌命吗。昨天钱中选还请楚王府出兵犒赏士卒,没想到楚王朱华奎把洪武皇帝御赐的金交椅拿了出来:“此可佐军,他无有!”经此一事,明军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在这些“老贼”的猛攻之下,明军水师心惊胆战,纷纷掉头逃跑,船只互相碰撞,有卷进旋涡的,有撞上暗礁的,闯军船只却有张以泽安排的老船工带路,奋勇直追,甚至向武昌城头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