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我们攻城,明军守城,现在换成我们守城了,没想到官军这么不禁打。”李明义颇为得意地说,“以后要都是这么打仗,那可就容易了。”

    谢君友说:“你净想美事,为了修这几座城,湘江上船就没停过,钱粮军火,木料石料,这可都是百姓的血汗啊,哪里修得了许多。洪承畴精明得很,第一次攻击不顺,第二次就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往上撞了。”

    张虎山说:“王总制和洋师傅讲了那么多攻堡的办法,怎么明军一条都不用?”谢君友说:“那都是西洋人打了几十年仗,用不知多少条人命才学会的办法。我们会用,是因为我们花了大价钱去聘洋匠,他洪承畴既没死那么多人,有没花那么多钱,他凭什么会?等他自学成才学会了,他手下的兵也该死光了。我现在不怕他来攻城,就怕他不攻。不知道水营那边的消息如何,如果洪承畴真的绕路而进,那麻烦可就大了。”

    一直以来闯军和洪承畴作战的经验表明,只要洪承畴手里有钱,那就把情况往最坏了估计吧。

    洪承畴现在手上就很有钱,朝廷划拨的楚饷已经到位了,他又在四川和湖北做了省内加派。这样一来,他的操作余地就很大了。

    水涛涛,路漫漫,扶老携幼步履艰。百姓何辜遭离乱,欲渡长河少行船。

    洪承畴发现城陵矶要塞难以攻取之后,立刻改变了策略。曹变蛟、孙守法所部乘船从调弦口进入华容河,直奔华容县而来。

    华容县在洞庭湖西北侧,守军仅数百人,闯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据守这里,谷可成不可能隔着洞庭湖增援华容。

    但是不守华容和放弃华容是两码事。

    “段知县,本地的驻防掌旅是谁?”刘希尧问道。华容知县段献珠答道:“我是武官转文官,驻防掌旅由我兼任。”

    听口音就知道,这是从北方来的闯军老兄弟之一。段献珠在投闯之前就是个未进学的童生,到湖南后转了文职。刘希尧略微放心,这样的人经验和操守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段献珠说:“曹兵在北边连屠了几个村镇,现在百姓中想跟我们走的人很多,约有上万。”

    华容县的百姓当然不止这些,但是曹变蛟毕竟不可能把全县百姓都杀光,很多人出于各种原因,不愿意背井离乡。毕竟这年头就算是官方组织的迁移,死亡率也是很高的。

    刘希尧说:“曹贼竟敢走华容道,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只是曹贼势大,刘某也只好携民渡江了。本地的船只我刚才已经让人清点过了,加上我带来的船,大家挤一挤应该都能上去。百姓去留随意,但乡绅必须都走,谁敢不走,发配台北。”

    闯军在很多地方都有迁徙士绅的安排。凡是不从事农业生产,以地租为生的乡绅,无功名的要迁居县城,秀才要迁居府城,举人要迁居省城,进士要迁居衡州,不服从安排的要迁居台北。使地主与土地脱离,以田兵控制弄成。但这种做法震动太大,全面执行不现实,因此只在田兵组织完善的少数地方试行,在田兵组织不发达甚至完全没有的地方,只迁徙个别重要豪门。

    华容河注入洞庭湖的河口处人喊驴鸣,乱作一团。实在是不能指望闯军组织的撤退行动多有秩序,百姓们没一拥而上抢船已经是看在鸟铳和大刀片子的面子上了。张礼焦急地说:“照这个速度,不等登船完毕,恐怕明军就要追上来了。”

    张礼虽然在米脂起义时期就是头领,是资历极深的老人,但是他的才具实在有限,指挥上千人的队伍已经是他目前能力的极限了,所以才会被刘希尧这个入伙未久的新人领导。刘希尧说:“段知县在断后,他们死光之前,明军是不会来的,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是了。”

    但段献珠的人并没有死光,不仅如此,他们一个都没死。

    “孙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段献珠在马上一拱手,“孙先生还想找我报仇吗?不知今日过后,有多少人想找你报仇。”

    孙辅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身后的数百明军和段献珠身后的数百闯军就这样默默地对峙着。

    曹变蛟威风得很,把闯贼打得落荒而逃,然而,这已经意味着大明王朝的终结。

    在这场战争中,明军对于湖南的百姓而言成了贼,而闯军却成了官。曹变蛟是个武夫,只管喂饱自己的士兵,但孙辅明作为一个读书人,深知这其中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