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相微笑道:“靳兄说得也是,可诸位仁兄,家都在北面……你们留在南面了,家人怎么办?”

    本来趴着的王登库突然抬起头来,“……都来江南就是,只要有银子……何处不是家啊……留些靠得住的……看着家业就是。”

    夏国相笑道:“也对……在理,可你们就不想想,为何不守着北面,与南面做生意呢?”

    神色清醒的范永斗抬头道:“不瞒夏先生,眼看着清廷败势已成……咱们总不能就着这知破船一起沉吧……?”

    “那为何不投效吴王?”

    “夏先生莫开玩笑……吴王岂是我等能投效的?”王登库又抬起头来,醉意朦胧的道,“江南历来都有他劫富济贫之传言……徐州又出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妖蛾子……夏老兄是真不知道吴争想做什么?”

    夏国相微笑着,“什么?”

    王登库一拍桌子,大声道:“他要给那些下人平等……啧啧,这些人平等了,那天下还是天下吗……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咦,这就不对了……诸位仁兄莫生气,咱就事论事啊……商人亦属下九流,吴王想要众生平等……这不是给予你们平等吗?”

    范永斗轻嗤道:“夏先生这般言词试探,是何用意?”

    夏国相起身拱手道:“夏某并无恶意……做生意嘛,讲究个知根知底,诸位仁兄方才也说了,咱们日后是一条船上的……那自然须把话讲明白了……如此,夏某也好回去向吾王复命不是?”

    范永斗缓和了语气,道:“其实问题不在这……平等?这世间有平等吗?吴王自己也说,人生而不平等……况且,不平等有何不好,一个人,只要往上爬,他要跪拜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而跪拜他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咱们行商,亦是如此……吴王真正想做的,其实不是予人以平等,而是给他想要的人以平等……很可惜,咱们不是,他想给予的那些人罢了。”

    夏国相看着范永斗,目光一闪,他有些意外,这些个奸商中,竟还有人看得如此透彻。

    “听范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夏国相郑重一礼,“范兄说得对,吴争明里道貌岸然,实则心里阴暗龌龊……他想着天下大乱,然后趁乱重新瓜分世间权力,什么天地君亲师、什么伦理纲常,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可以推倒重来的……可这世上,总有象诸位仁兄这样的义士,不与之苟同……夏某回去,定禀告我王,日后朝廷中,绝不少了诸位仁兄的位置!”

    “当真?”

    “那就多谢夏兄抬举了!”

    “真有这一天,那夏兄就是……靳某之再生父母!”

    瞧瞧,瞧瞧,都快奔六的人了,要称一个而立之年的人,为再生父母?

    什么叫有奶便是娘,眼前这位就是。

    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这几个,富得连廉耻都不要了。

    夏国相笑道,“那咱们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不过,既然是自己人,夏某有句心里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