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了老许,三言两语向路人问明方向,赶到目的地时,通津门方圆二、三里已被前来迎菩萨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仅平头百姓,就连城北一带的商家、摊贩也纷纷聚集过来,打算蹭一蹭吉祥气。

    于霁被拥堵在最外围,尽力踮起脚尖也只看得见人头如同开锅的饺子此起彼伏,任他上蹿下跳,面前的人墙仍然铁桶一般牢不可破,一番努力过后,不由得泄了口气,小声吐槽:“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破除封建迷信这么重要了…”

    左右他也并不真的很好奇那在和尚当中混迹的道士,装模作样长吁短叹一阵,就要打道回府。

    不料转身之际,长街之上倏地狂风大作,掀得枝头的明灯彩绸也胡乱飞舞。人潮尽头,通津门下正缓缓走来一列人,经幡开道,力士压阵,队伍中央飘着一乘轿辇。纱帘挑起,朦胧灯火映照下,座中人衣羽衣、着冠巾,笑容和善,问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青衣的小兄弟,何故来复去?”

    语甫落,于霁后退的脚步猛然一顿,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顿觉一阵恶寒——围观的人群不知何时纷纷调转向他,凶狠目光紧紧攫住他的四肢,有如猛兽恶鬼,要将猎物剥皮拆骨,囫囵吞下肚。

    前有龙潭,后遇虎穴,于霁被夹在当中进退两难,抬头迎上道人略带深意的注视,用力扯扯僵硬的嘴角,生生挤出一个十足勉强的笑:“热闹已经看完了,我家还有门禁,再不回去可是要家法伺候的。”

    灰衣道人闻言,眼中笑意更盛,锲而不舍地劝诱道:“佛度有缘、有信、有愿之人,我观小兄弟天庭饱满、双目澄明,乃是福缘深厚之相,何不来听一听道人讲经?若有难处,道人可代为出面,向令尊秉明情况。”

    言谈间,轿中人倾身向前,顿有异香拂面,熏得他一时竟也有些头昏脑涨,心旌摇曳。可他只恍惚了一瞬,就被心口突如其来的抽痛拉回了神智。眼底一闪而过一线清明,很快又被主人掩藏在更深处,随即刻意作出一副痴迷的样子,顺从道:“道长盛情,却之不恭了。”

    才说罢,于霁只感两道锐利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令人如坐针毡,即便数九寒冬,仍然爬了满背冷汗。

    不知过去多久,那道人双目微眯,终于收起释出的威势,广袖一拂,留下句“半盏茶后城北黄府恭候大驾”。

    紧接着,梵铃乍响,云停风歇后再不见经幡力士的踪影,左右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同“幸运儿”搭起话来——姓甚名谁、年齿几何、家住何处,细致得活像查户口。只可惜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络攻不破用傻笑垒起的城门,男女老少见他始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只好放弃了无用功,一哄而散。

    侥幸“虎口”逃生,于霁摸索着找到个背风的角落,倚着墙慢慢蹲下身,一时没有作声。

    半晌,还被香气包裹着似的手终于恢复不再颤动,他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正要询问,不想被系统的解说抢在了前头:“是迷心,沅水一脉妖族独有的咒术,能让中术者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可是他身上没有妖气,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啊?反倒是给他抬轿那些人,目光呆滞,脸白得像纸,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问题出在他腰上的香包……”系统话音一顿,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这不是宿主一个人能应付的东西,请尽快返回客栈。”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于霁问得咬牙切齿,转眼又朝迎向自己的妇人露出虚弱的微笑:“大娘劳驾,外地人对这儿不熟悉,请问去黄府的路怎么走?”

    他有意把嗓门放得很大,力求能让声音传遍所在的长街。周遭不知何时围将上来的行人如同得了正确指令,纷纷停下脚步,眼中猩红的凶光渐渐消退,面上的神情却并不是欣慰或赞许——反而有些功亏一篑的遗憾。

    于霁一面紧跟着引路的妇人,一面欲哭无泪:“我怎么觉得我像块掉到地上的肉……这地方怎么着也能算小康了吧,应该不讲究什么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吧?”

    或许是真到了危急关头,系统也没了插科打诨的闲心,一径催促道:“请宿主尽快返回客栈。”

    前狼后虎,脑子里还住着个不管事的,于霁一听那把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扫过街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陌生人,尽管心知对方并不能窥探自己脑中的抱怨,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别催了!就现在这个狗都在监视我的架势,想让我尽快摸回存档点,你倒是尽一尽系统的职责来点金手指……”

    狗?

    话没说完,思绪猛然一断,他稍稍歪了歪头,“咱们进城以后……听见过狗叫吗?”